“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爆鸣陡然撕裂了沉重的锻打节奏!伴随着大股蒸腾翻滚的白气,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恶臭猛地在地窖里弥漫开来!
“糟了!”一个抡锤的汉子失声惊呼,手臂僵在半空。只见那刚刚显出剑形的通红铁块,在最后一次重锤落下后,靠近剑尖的三分之一处,赫然裂开了一道狰狞的、贯穿整个厚度的黑色缝隙!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死死咬住了这初生的锋芒!裂口边缘,是快速冷却后呈现出的灰暗、粗糙的结晶断面。
过烧!劣铁中的杂质太多,局部温度过高或应力过大,导致金属晶粒粗大脆弱,无法承受锻打而开裂了!
地窖内瞬间死寂。炉火依旧熊熊,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温度。两个汉子脸色煞白,汗水混着煤灰在脸上淌出沟壑,握着石锤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所措地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又惊恐地望向钳台后那道沉默的玄色身影。
热浪扭曲着空气,嬴政的脸庞在蒸腾的白气后模糊不清。汗水沿着他紧抿的唇线滴落。他死死盯着钳台上那柄带着致命伤疤的短剑雏形,钳住剑坯的铁钳纹丝不动,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那裂开的缝隙,仿佛胤朝官衙那嘲讽而贪婪的嘴脸,狞笑着撕咬在新秦里刚刚挺起一丝的脊梁上!
浓重的铁腥气和失败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几乎令人窒息。
“陛…”张头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却在对上嬴政侧脸的瞬间猛地噎住——那不是震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封千里的沉寂。那沉寂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清理炉渣。” 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毫无波澜,却让整个地窖的温度骤降。嬴政缓缓松开铁钳,那柄带着裂痕的剑坯“哐当”一声落在冰冷的石砧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
他不再看那废品一眼,转身,走向炉膛旁那堆被视作废渣的剩余劣铁。玄色的衣摆拂过沾满煤灰的地面,他的脊梁依旧挺直如枪,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锋刃之上。他俯身,从最底下扒拉出几块颜色更深沉、夹杂着更多暗红锈迹和奇异蓝色石纹的劣铁块,动作粗暴。
“此物,何名?”他拿起一块布满蓝纹的石头,声音冷硬如铁,问的是苏璃,目光却穿透地窖的黑暗,不知投向何方。
苏璃压下心头的震撼,快步上前辨认:“像是…伴生的铜钴矿渣?冶炼不纯混进来的杂质,没什么用,只会让铁更脆……”话未说完,她猛地顿住,脑中图鉴库疯狂闪烁,一个尘封的名字跳出——大马士革钢!其神秘花纹正源于钢铁中不均匀分布的微量杂质元素!难道这胤朝视为废渣的劣铁里,竟藏着……
“无用?”嬴政嘴角勾起一丝冰寒彻骨的弧度,五指猛然收拢,那块坚硬的蓝纹矿石在他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腐木蛀虫弃若敝履,焉知非天赐之锋骨?”他猛地将矿石狠狠砸向那堆被挑拣出来的、颜色更深的劣铁块,“入炉!再锻!”
“再…再锻?”一个汉子看着那堆比之前更差的“废料”,声音发颤,“可…可那裂…”
“裂?”嬴政霍然转身,炉火在他眼中疯狂跳跃,映出帝王的怒火与无上意志,“裂的是朽铁,断的是腐胤之脊!朕要的锋刃,当自此‘废渣’中浴火重生!”他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雷霆,在地窖中炸开,“控火!备锤!”
“当——!!!”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锤声,如同困兽濒死的咆哮,再一次从地窖深处凶猛地冲撞出来!这一次,锤点更密,落势更沉!火星狂舞,如同地火喷涌!
苏璃站在地窖口,热浪裹挟着汗味、铁腥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意志扑面而来。她看着炉火前那道与石锤、与劣铁、与这无边黑暗搏杀的玄色身影,看着他以帝王之躯亲执贱役,看着他以无上意志强压失败的屈辱,硬撼这腐朽世界的铁则!
她胸中有一股热流在激荡冲撞,几乎要破腔而出。她猛地转身,冲向硝磺堆旁的王李氏:“王婶!木炭!最硬最好的木炭!要快!咱们的‘惊雷’,等不了了!”
据点之外,夜色浓稠如墨。几匹快马卷着尘土,蹄声急促地踏碎了乡亭集市的死寂,直奔里正衙门。为首一人,正是白日在破败衙署里对里正低眉顺眼的税吏头目。他怀中紧紧揣着半匹深褐色的厚实染布,那是老陈“孝敬”给他、又被里正小妾一眼看中的“稀罕物”。此刻,他脸上再无半分谄媚,只剩下惊惶与急于撇清的狠厉。
“大人!大人!查清了!那布…那布绝对有问题!”税吏头目几乎是滚下马鞍,踉跄着扑到刚被惊醒、一脸不耐的里正面前,双手将那半匹布高高捧起,声音因恐惧而尖利,“新秦里那帮流民!他们哪来的这等好布?颜色还如此均匀厚实!定是…定是偷了官仓的染料!或是…或是私通了外州的奸商!还有那陈三!卑职逼问过了,那老小子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什么新秦里献‘土仪’换硝磺熏蛇…熏蛇哪用得了那么多硝磺?分明有鬼!大人!那帮刁民…怕是在炼铁!私铸兵器!图谋不轨啊大人!”
里正披着外袍,睡眼惺忪的脸在听到“私铸兵器”四个字时,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把夺过那半匹深褐色的染布,粗糙的手指狠狠捻过厚实的布面,感受着那绝非流民所能及的均匀色泽和质地。又想到白日里运去的那堆“赏赐”劣铁…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
“好…好个新秦里!好个献祥瑞!”里正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毒蛇般的嘶嘶声,眼中凶光毕露,“本官本想养着你们慢慢割肉,没想到…竟敢私藏如此技艺,还敢觊觎铁器?!”他猛地将染布摔在地上,厉声咆哮,“点齐衙役!备马!带上弓弩!给本官把那荒滩围了!一只耗子也别放出去!本官要亲自看看,这帮不知死活的泥腿子,到底在给本官炼什么‘惊雷’!”
夜色中,火把骤然亮起,如同恶兽睁开的猩红独眼。杂乱的脚步声、兵甲碰撞声、衙役凶狠的呵斥声瞬间撕裂了乡亭的宁静。马蹄声如闷雷滚动,裹挟着浓烈的杀机,向着荒滩深处那片微弱的灯火——新秦里的据点,疯狂扑去!
地窖深处,炉火正炽。
“当!当!当——!!!”
狂暴的锤声,一声重过一声,如同不屈的心跳,擂响在胤朝最深的黑夜边缘,与远处那滚雷般逼近的马蹄声,轰然对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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