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时间宽恕谁

-炼皇城-

赤羽仍能感觉到眼球传来隐约的刺痛。掌握控制千面镜方法后她第一时间将它投放到殿堂,没想到所有碎片都被吸引到了夺缕塔,不仅没能杀掉镜疾遥,还害得她因此被反噬。距离袭击已经过去了五天却仍然没有能力再次操纵炼皇城的砂砾。由砂砾组成的镜民因此死气沉沉待在她下首,垂着脑袋像一排排木偶。

没用的东西。赤羽嗤笑。原以为炼皇城会因自己重振旗鼓,现在看来不过是白费功夫。说到底有那群月使和神明在,她就没有机会大肆搜刮大陆灵魂借此充盈炼皇城的能力。

光是葛莫兰达死了还不够,大陆十二塔的封印依旧坚韧,想要突破只能从月使下手。不久前她得到泯限使病重的消息,本想借机了结他,却没料到他会突然好转。

露梅莎最近在做什么赤羽并不清楚,但她直觉露梅莎和她绝非在同一阵营。她现在没有杀死露梅莎以绝后患的能力不代表以后没有,从露梅莎提出要和她共同治理炼皇城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确定对方居心叵测。

她需要更多的来源于赞美诗的神谕和炼皇城对她的承认。千面镜的残片凭空出现在赤羽面前,它的光泽吸引了原本沉寂的镜民的目光。赤羽指尖轻点,残片碎成细碎的光斑融入镜民的眉心,让它们眼里重新燃起了火光。她走到它们面前,将手搭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低声道:“你在渴求灵魂对躯壳的充盈吗?”

镜民贪婪的神色不加掩饰。

“乱华海的另一端有的是活着的神民。”

与此同时,炼皇城边缘的红色砂砾开始蠢蠢欲动。

“去吧,为了赞美诗,为了炼皇城。”

砂砾仿佛拥有了生命,挣扎凝聚成巨人的形状,踏上乱华海而不分散,就那么大步地向前跨去,一下一下如同雷霆炸响传到千里之外的殿堂。不出半日便抵达了海慕琉斯。驻守法师察觉异样的第一时间联络夺缕塔的下放法师寻求帮助却迟迟没有回应。疏散了全部民众远离海岸后红色巨人与他近在咫尺,他咬牙横着法杖准备释放防护罩,想着以后就算在大陆流浪也不会再当沿海的驻守法师了。

法杖一旦横置施法就是调动所有法魂的全力一击。当年在夺缕塔修习时总想能让自己不惜代价的一定是很强力的杀伤性法术,没想到如今却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做的无奈之举。如果在防护罩破碎之前没有人及时赶来帮忙,光凭驻守法师的能力根本无法保全海慕琉斯。

都得玩完。他开始想念那些看似凶残实则仁慈的海冰。不管哪路神通,快来帮帮海慕琉斯吧。

巨人的脚试图踏上海慕琉斯的土地。驻守法师没有再迟疑,厉声喝道:“时悬定声,克格万物!”褐色的木质法杖在听令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红色巨人与它接触部分的砂砾纷纷向两侧逸散。那一瞬间法师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离,意志没有保留地集中在法杖上。他听到法杖给他以低沉的回应,却在下一瞬被发力的巨人击飞。他以手撑地化去部分力道快速站起,但杖尖的法魂珠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巨人的手掌逼近,行动缓慢却无可阻止地抓向他的脖颈——

“时悬定声,克格万物。曲弦折光,溯追!”

钟声冲破云霄敲响,金色的光波在天穹与地面间激荡,足有巨人头颅大的圆形钟表显现在半空中,操纵它的正是时至使镜疾遥。巨人的时间被静止,驻守法师趁机逃到了安全区域。钟表的指针缓缓扭曲,巨人随之变得不自在起来,四肢拧成一股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四不像。镜疾遥发力,它被金色的流光包裹,像一枚炮弹一样被投回了来处。所经过的乱华海被短暂掀起白色的海浪,而后归于平静。

镜疾遥抬手将万光之终收回法魂深处,从高处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到驻守法师面前,白色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在风中扬起,好像凭空添了双翅膀一样优雅。她对驻守法师道:“做得不错,争取到的时间足够。”

驻守法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生硬地说:“或许因为我来自夺缕塔。”

镜疾遥闻言笑起来,再没有与他多言。眼下海岸绝不是安全的区域,经过上次海冰包裹的事情后海慕琉斯还是有不少民众选择留下来。花枝曾和艾娅提起海慕琉斯可能受深海鸣华之主庇护,因此也没有强制让居民撤离。现在看来不能再这样做了。

她转过身,却听到隐约的怒吼。声音来自海的另一端,镜疾遥眯起眼睛看去,总觉得远海透着不清晰的铁锈红。

如果真像梦渊所言,血脉之间存在压制和联系,那么此刻的赤羽也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你会输的。镜疾遥想。死去的生灵不能通过任何方式挽回,就算你不惜让无辜者付出成倍的代价,执念亦无法成真。

野兽一样的嘶吼声同时爆发在镜疾遥脑海中,咆哮着诉说这一切不公。追求的亲情也好归属也好,最终全要自己去争取而非得到,周围的不信任和机关算尽却无济于事的绝望,镜疾遥这种人怎么能理解。

赤羽挣扎着拉着镜疾遥的意识去看十四年前炼皇城的惨状,却被镜疾遥轻轻推开。

“罪孽不因执念转变,你说炼皇城的冶金师回不来,那有没有想过龙族领域被抓走的法师也回不来?你声称你们无辜,掠夺其他生灵的灵魂而存活的东西何谈无辜?”

“你也是镜民......为什么?”

镜疾遥深吸一口气,彻底封锁了自己的思维。炼皇城的堡垒里,赤羽颤抖着握紧双手。

她们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为什么要执念于复仇,为什么能对自己的血统一无所知且倒戈投敌。做殿堂的走狗难道比当炼皇城的工具好到哪里去吗?名字刻上十二塔的砖石,在百年后被遗忘,神民铭记的唯有神,代行神责的人何尝不是人偶。

可活着的人记得镜疾遥,而赤羽,只能宥困于过去和死寂中,一分分沦陷,面目全非。

赤羽怔怔地看着双手。她突然直起身体,伸手拉过身旁的一个箱子来。她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失去光泽的法杖。它们属于被她制造的灾厄杀死的法师,因为赤羽在寻求利用它们的方式而得以保存。然而此刻它们都不重要,像干枯的树枝一样被赤羽翻开——她要找压在箱子底层的东西,一个幼稚的不规则紫水晶葡萄挂件。找到后将它在手心攥紧,这是炼皇城给幼年的她唯一留下的回忆。她本该继承王位和艾娅平起平坐,而不是今天这样在炼皇城黑色的城邦里受着那些居高临下的指责。过往回忆斑斓,前路迷雾重重,当下二字于她而言过于沉重,她没有考虑过其他可能性。

恍惚间她没注意到露梅莎在身后慢慢靠近。

“赤羽,该停手了。”露梅莎的手轻轻覆盖在赤羽手上,像是在抚平她内心的褶皱,“你这样做,只会炮制更多和你一样的过去。那些孩子会在对炼皇城和你的怨恨中长大,你会从英雄变成始作俑者。”

露梅莎的触碰让赤羽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短暂的触动后感觉遍体生凉。果然,没有人不想让她停手,没有人不想让她放弃,他们否决她所做的正当性,于是见缝插针地渗透炼皇城。所谓的亲缘和善意都是伪装,他们的真实目的就是再一次将炼皇城沉入海底。只不过这回是连带着自己一起。

卡加尔,桦稀,露梅莎。他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让自己这样成长,又在她真正有能力做到什么的时候畏惧。赤羽呼吸的错乱暴露她内心的起伏,露梅莎弯了眼角,静静观察。

如果卡加尔足够坚定,就不会因为柷宁宫而怨恨她;如果桦稀真的心怀善意,就不会在得到资源的第一时间提供给红城;如果露梅莎真的疼惜她,就不会舍得让她看到那道伤疤。他们所做的一切朝她伸出手,一面慈悲一面劫掠,搜刮她灵魂的剩余价值,榨取她对真实的理解。世界居心叵测,妄图唤醒她所谓的真心与良知。

唯有赞美诗对她真诚,在她的识海中倾囊相授。赞美诗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目的摆在了赤羽面前,她的母神不欺骗。

“那就让世界哀嚎。”赤羽咬牙切齿地说道,“让他们知道,对我做出这一切的下场。”

露梅莎的神情一分分冷下去,将自己的手抬起:“世界?”

赤羽没来得及反应,那只手就掐紧了她的喉咙。露梅莎死死扼着她将她朝后压向地面,她抬手握住露梅莎的手腕,张大嘴发出咯咯的声响。露梅莎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赤羽的视线开始发黑,听觉迅速模糊下去。她翕动嘴唇,竭尽全力作出模糊的口型——

“姐、姐。”

露梅莎皱眉,犹豫再三还是松开了手上的力度。赤羽抓住机会大口呼吸,铁锈味充斥口腔,喉咙似乎因此变得狭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她眼球转动,无助地看着露梅莎。

露梅莎起身,不愿再与她的目光有交集,冷声道:“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接触赞美诗的一切。我会将你身上的镜民血抽离,作为普通人被放逐已经是你最好的下场。”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成王败寇?

所以赤羽就要接受这一切,离开她用灵魂唤醒的炼皇城,离开本属于她的王座,被控制不去夺取将要属于她的荣耀吗?

她用手支撑着身体,极缓慢地从地面上爬起来,踉跄着靠近露梅莎。仰起头,从下至上,仰望。在露梅莎愕然的目光中,附着着法术的尖锐匕首同时自下而上刺入露梅莎的胸膛,而后拔出。她的血液在短暂的稳定过后爆发地从创口涌出。赤羽的五官扭曲成诡异的笑容,铁锈红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她脸颊的皮肤上,宛如暗色的血痕:“露梅莎,你知道么,在柷宁宫,卡加尔早年间就是喜欢掐着我的脖颈玩。”她尾音上翘,带着癫狂的恨意,“他们不把我当人所以我怨恨,露梅莎,你怎么和他们一样愚蠢,愚蠢到让我失望了呢?”

露梅莎的身躯直挺挺向后倒去,黑色的外袍浸透了血也看不清颜色。赤羽笑着笑着突然落泪,用力将匕首掷离掌心。刀尖碰到地面的啷当声让她感觉到空,感觉到安静,却感觉不到在跳动的心。灵魂就此缺损,她本就难以寻觅的归处,又少了一分得到的可能性。天亮了,是殉天使又升起了太阳吧。在那些道貌岸然的神明眼中再晦暗险恶的夜晚也会因为太阳的升起而一笔盖过,不觉得荒唐就是最大的荒唐。

叹息落地,再无回应。

诶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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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时间宽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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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林春叶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