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皇城·殿堂-
寻声塔的光彻底熄灭。然而此刻就算十二塔封印彻底破碎,驻守在殿堂的守卫和法师依旧有能力支撑一段时间。艾娅只当花枝是交涉失败被君凰杀死了——他的死在她意料之内,这位自作聪明的海民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可早在十五年前君凰与她交涉的信件中就说明了花枝的身份。君凰说,花枝的叛离也是深海鸣华深受重创的原因之一,她希望艾娅能派他出使折晶围,借机剥夺他的法魂以赎罪。如果换艾娅在君凰的处境和位置,她绝不会因为对方兄长的身份而不忍下手——他背弃他的责任和家乡,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抹杀他过去的一切。
说到兄长。艾娅揉了揉太阳穴,这真是个好问题。卡加尔回到了殿堂,天知道他为什么落到赤羽手里还能顽强地活到现在并且还能召唤法杖。最重要的是,他回来之后,原本因为凌千离开而黯淡的黯宵塔重新有了光亮。虽然不耀眼,却足够她重新审视卡加尔的身份。她确定黯宵塔重燃不是其他法师的缘故,在外界被血月笼罩毫无生息的情况下,卡加尔是近期唯一一个进入龙族皇城的活人。他还不知道罗桀和飞鸟已经将大陆生灵收藏,顶着憔悴的脸和凌乱的头发冲进殿堂用法杖指着她问责——也就是这时候,殿堂外传来奇异的响声,人们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黯宵塔绽放出柔和的光辉。
说起来也有道理。凌千只是辞去了碎光使的职位而非陨落,黯宵塔的熄灭只是在等待它新的主人。能继承神明意志的法师从来不局限于个人,卡加尔确实有成为月使的资质。短暂的思考后艾娅当众宣布承认卡加尔新一任碎光使的身份,他将和他们一起寻找打破命轨的契机。
卡加尔确实是她的兄长,他身上一样流着艾里特勒斯家族的血。想到这点艾娅多看了他两眼,他错愕的神情被她尽收眼底。她心想碎光使这个位置是不是被诅咒了,一个两个都是胸怀大志却无处施展,甚至可能弄巧成拙的家伙。卡加尔是让赤羽复生炼皇城的罪魁祸首,按规矩他本该被押到地牢里待着,但眼下的情形地牢远比成为月使安全得多,况且看他的样子绝不甘心再被保护。
“混沌终散,邪魔将灭,谈笑行走,风海清朗。”艾娅注视卡加尔湖蓝色的眼睛,透过他去看柷宁宫的生灵和碧鲁斯,“碎光使卡加尔,我祝福你,承接创世神秋弦的意志,为黯宵塔,为辰时旧光,带来新的荣耀。”
将痛苦的过往背负,将犯下的错误弥补,碎光使的徽记悬挂于心口,绝望铸就未来的坦途。卡加尔回过头,看到血月笼罩下黯宵塔亮起的光。
时至使陨落后重历使就把自己锁在了载岁塔里。作为修订大陆之书的月使,她书写过太多星辰的消逝,镜疾遥的死对昧逸而言无疑是最难落笔的一幕。而就在不久前,她听到大陆之书发出声音呼唤她。
昧逸抹一把脸,从休憩的床榻上爬起来走到桌前。大陆之书在夜里散发着隐约的流光,有文字浮动于半空。能在大陆之书上留痕的羽毛笔受昧逸召唤而来,她将它捉在手心,沉默地看它血红的笔尖——象征死亡的颜色。
罗桀和飞鸟决定用自己的能力将大陆神民全部傀儡化的那天,这支笔也是这个颜色。昧逸一直拖着没去记载他们的死亡,这也是罗桀的授意。如果他们的猜想没错,辰时旧光还有在命轨崩塌后的转机。在此之前重历使要做的是违背自己的职责,不让大陆之书将这一切板上钉钉。
所以当罗桀告诉她可以将镜疾遥的名字写在牺牲者的行列时她第一反应是拒绝。说实话,昧逸在月使中从不是冲锋陷阵的类型,她更像一座记载大陆发生一切的堡垒。如若月使全军覆没,至少有她记得他们。她本以为自己见够了人间的喜怒哀乐也习惯了离别,后来才发现那只是因为自己并不在乎。真正在意的事物于眼前破碎的冲击力无异于夺走她的法魂,这些天她始终在等一个人穿过载岁塔的层层阴霾将她带离。
尽管等待无用,镜疾遥不会再回来。
昧逸与大陆之书空着的书页面面相觑,最后落笔。
“花枝”
是那位能弹奏摄人心魂音律的弋音使,失去法魂后也依旧可以履行月使职责。大陆之书得到他的名字后自行闭合,立体的人变成夹缝中再难以窥见的笔迹,而后在某天被遗忘,这就是生命的终结。
“在感伤吗?”悦耳的声音响起,昧逸回过头,是飞鸟。
昧逸轻易猜出是她是受艾娅所托而来,因此先向她说明眼下的情况:“命运行进太过轻易,在命轨破碎之前,你我依旧是傀儡。”弋音使消逝了。”
飞鸟闻言一怔,在她愣神的时候宽大的衣袖自行抖动起来,雪球一样的小鸟从她袖口飞出,叽喳着停在昧逸肩头。飞鸟解释道:“尾蒙太的所有灵鸟都被罗桀瞬间杀死做成傀儡,唯有它幸运一些。”
昧逸去看小鸟的样子,小鸟也在看她。
“作为大陆之书的记载者,你比谁都清楚在命轨控制下的抗争无异于螳臂当车。世界终将走向混沌无序,生命从开始就注定有尽头,早晚的差距塑就遗憾和告别,个性的不同造成误会和费解,如果一切注定遁入无意义的黑夜,你我此刻的存在和言论在宏观的尺度就可以忽略不计。”小鸟在昧逸肩头跳动,歪着头用稚嫩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载岁塔的布置,而飞鸟的话还在继续,“昧逸,告诉我,镜疾遥在你眼前逝去的滋味好受吗?”
一向温吞的重历使闻言露出罕见阴鸷的神情:“飞鸟,你想说什么?”
“稍安勿躁。这只小鸟能活到现在,是因为罗桀傀儡化它的家人时它只是枚尚未孵化的卵。吸纳罗塔乌类残魂的力量后泯限使已经半步登神,他的傀儡术如今无人能敌,纵然如此也有疏漏。刚巧我注意到它,把它带了回来细心呵护。可以说我挽救了它的生命,尽管灵鸟的寿命与我们相比不过是短短一瞬,但它拥有其他灵鸟所没有的一切,这就是它的意义所在。”飞鸟伸出手,它听从她的召唤飞回她的掌心,“我愿意相信辰时旧光是未能孵化的卵,不能听之任之让血月掠夺它的生息。昧逸,你也是月使,能成为载岁塔的主人注定你有过于常人之处,如果想到镜疾遥还会心痛会愤恨,那就让天境之上的神看到你的意志。神并非无懈可击,你要让他们亲手把镜疾遥还给你。”
“......还给我。”昧逸的目光落在大陆之书上。
“是的。”飞鸟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你得亲手向他们索取。”
昧逸的笑容苍白而勉强,她眼底的悲伤浓重得像化不开的水雾,她用力将手按在大陆之书的封面上,似乎这样就能将其中书写的一切掩盖:“飞鸟,你并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大陆的规则。从我继承载岁塔,自上一任重历使手中接过大陆之书开始,这片土地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知道生灵塔因你的杀戮染血,杼机塔因罗桀的妄念尽数变为傀儡,在你们说服女皇陛下同意将生灵用你们的方式贮存时,心里想的到底是与命运相抗还是借机成为新的主宰,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神的时代已经过去,法师将为辰时旧光塑就新的明日。”飞鸟毫不避讳昧逸的锋芒,直截了当说出心中所想,“我们要打破命轨,打破所有束缚,我们肩头背负太多的期望了,昧逸。”
时间静静流淌在她们之间,长久的沉默让飞鸟感到窒息甚至想逃离。昧逸盯着她的眼睛,其中滋味只有她能体会。残阳透过载岁塔落地的长窗染红跳动灵鸟的羽毛,它叽喳着,对眼下的危机一无所知。
你怎么保证,过去的神没有这样的想法?
你怎么保证,自己不成为新的‘神’?依靠缔灵使和泯限使能力存活的生灵,和在傀儡节祈祷罗塔乌类赐予自己康健平安的我们有何区别?能够被收纳的灵魂和躯壳已经是新的‘神民’,飞鸟,你和罗桀在走创世神的老路。
“......这不对。”飞鸟下意识地反驳,“我们在拯救大陆生灵。”
昧逸毫不留情拆穿道:“用傀儡丝?”
灵鸟的叽喳声还在继续,此刻的它比她们自由。昧逸终究无法释怀镜疾遥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辰时旧光,灵天已经消散,她甚至不知道该去哪找寻镜疾遥的灵魂。她太清楚眼下的每一个决策都是命轨操纵的一环,就算飞鸟和罗桀选择对血月造成的灾厄无动于衷,命轨也自有办法把他们推到如今的境地——放大罗桀对长湘的执念,催化飞鸟对生灵病态的保护欲,命轨知悉太多,包括昧逸此刻的意志。如果说大陆之书的作用是单纯的记录发生过的一切,那么命轨就是连接法师每一根神经的轨道,它牵引,它主宰,它乐见其成。
昧逸透过大陆之书,看到它的终点——神陨落,神诞生,辰时旧光依旧运转在命轨的阴霾下,被操纵着走向不如人意的命运。众生皆为傀儡,无人拥有自我。命轨从不是棋局中的棋子,而是棋局本身。
“走到终点,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飞鸟的声音将昧逸从思绪中扯出来,缔灵使伸手翻开大陆之书的书页,昧逸看到镜疾遥的名字,“昧逸,纵然是命轨既定,那你也不想遵从自己此刻的心,替镜疾遥颠覆这不公的安排吗?”
一直沉默在载岁塔的重历使在十五年前被那个爱开玩笑嘴上不饶人的时至使拉出来到世人眼前,她记得镜疾遥的样子,镜疾遥说昧逸是不输任何人的法师,她的力量远比自己想象的大。昧逸仰望镜疾遥为她遗留在记忆中的只字片语,而后风起,发觉自己是这世间已经为数不多的知晓她曾经那样绚烂的载体。
昧逸从前并不理解罗桀为何反复向虚空询问长湘的目光是否还停留在他身上,此刻或许能知晓一二。人在意志摇摆不定时总要有所依托去继续所做的事情,昧逸觉得自己要再去夺缕塔看看沉睡的万光之终,而后找到答案。
纵然命轨交织,纵然结局注定。
让我顺流而下,迁就不属于我的本心。
开始完结倒计时了啊啊啊啊可算是快写完了,剧情推到这里已经超级累信息量比较大了。每天督促自己快写啊!
卡加尔成为月使还真是,挺出乎意料的哈?(并不)
正文篇幅有限,月使的个人故事以后会有单独的part讲(其实泯限使的单独part早就写完了)
后续的章节作用在于,说明赤羽为什么是主角
下一本不能再这样写一半改大纲了,好累
存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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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神明祝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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