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娅送别后，把毯子铺在地面上。飞船内部是恒温的，金属地面也存在温度，就算是人类躺上去也不会感觉很冷。
德拉知道这是属于他的位置，缓缓蹲下去跪坐在毯子上。
“睡一会儿吧，你很累了。”蒂娅轻声告诉他，“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嗯。”德拉侧身躺下，眯着眼睛看蒂娅，情不自禁地又用指甲去挠胸口。
蒂娅坐在旁边，把另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隔着毯子帮他挠痒。
——眼下情况好像不是很简单。
感受到舒兹文教授的宽容态度后，蒂娅反而感觉忐忑起来了。
窗外的天空暗下来，窗内的金属板自动关闭，大厅内保持微弱的灯光亮度。
机器人移动过来给他们送上营养液，蒂娅自己喝了一支，又给德拉灌了一支。
半个小时后，德拉似乎睡着了。等飞船上的人员陆续消失后，蒂娅也在他身边躺下，和他裹着同一条毯子睡过去。
第二天，蒂娅在飞船上度过了平静的上午。
其他人类似乎真的不介意船内存在非人类生物，他们自顾自地走来走去完成手头工作，只有机器人偶尔给她带点东西吃，还问她需不需要其他服务。
德拉已经放松了不少，在感觉周围没有危险后，他就一直躺在地上休息，偶尔睁眼看看远处的人类在做什么事。
薇尔从另一边通道经过，蒂娅起身跑到她身边：“薇尔小姐。”
薇尔笑道：“蒂娅小姐，晚上有睡着吗？”
蒂娅：“睡着了，谢谢你的关心。你们目前进展到哪一步了呢？”
“已经在收尾了，想来看看吗？”
“啊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薇尔招手示意，“到这里来吧。”
蒂娅回头看一眼德拉，确认德拉不想动弹，于是跟着薇尔进入控制室。
控制室打开了七个光屏，每个屏幕播放不同监控画面，其中三个最大的屏幕显示的是两个团队用热兵器激烈交战。
其中一个团队服装统一武器精良，另一个散装团队正拉垮地边战边退。画面由无人机从不同角度拍摄，清晰展现了混战中的每个细节。
蒂娅询问：“你们是去救人的对吗？”
薇尔解释：“是的，这是我们多方集资聘请的雇佣兵，他们会把我们想要的人从那里解救出来。我们还会把里面所有的受害者都带回来，只要他们想回来的话。”
蒂娅感觉他们有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高尚之美：“啊。”
薇尔看向右前方，也由衷夸赞说：“像舒兹文先生这样对学生负责的老师，整个星际也没有多少了。”
舒兹文正佩戴通讯耳机坐在屏幕前，时刻和雇佣兵头领沟通行动计划。
过了一会儿，舒兹文关闭通讯，回过头问候她：“蒂娅小姐，你好。”
蒂娅连忙点头回应：“舒兹文教授，早上好。”
“如果非得使用尊称的话，可以叫我‘先生’。”
“好的，舒兹文先生。”蒂娅虔诚地扣合双手，不好意思地小声请求说，“其实我还有一个认识的人在这个星球，但我不知道她被卖到哪里去了。”
舒兹文遗憾地回应：“这就没有办法了。”
蒂娅点头：“啊，好的。”
“蒂娅小姐，想看看我的两个愚蠢学弟吗？”薇尔拿起旁边的平板，切换小屏幕的监控画面，“已经找到了，他们目前在这里。”
监控中，一群惊魂未定的人类挤在一个脏乱的房间中，画面持续放大，虚拟方框高亮显示了两个蓬头垢面的瘦弱男子。
蒂娅：“……”
蒂娅：“好的我看到了。”
——就是拜托你别再强调你学弟很蠢了。
——因为她也有这么蠢。
两个小时后，雇佣兵干翻了整个园区的内部战力，一一清点受害者的信息，把名单传回飞船控制室。
再过了一个小时后，五艘小型飞船载着受害者返回太空港，九十三个人类陆续登上这艘大型飞船。
他们在飞船大厅里拥抱哭泣，庆幸自己活到了被好心人顺便解救的这一天。
“……”德拉原本一直躺在地上，见到这么多人出现，立刻站起来把自己后背贴在金属墙上。
薇尔走到两个痛哭的学弟面前。
学弟激动大喊：“学姐——”
“跟我过来。”面无表情的薇尔把他们领出人群。
舒兹文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正用死亡微笑迎接自己学生到来。
“……”两个学生静默地站在导师面前挨骂。
飞船驾驶员就位，副驾驶开启播音：“飞船即将返程，请各位就近就坐，没有位置的朋友请蹲在地上，抓住固定物不要走动。”
震动产生。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德拉没有蹲下，而是走向窗边，平静地看着飞船缓缓上升。
“德拉。”蒂娅担心他会因为第一次坐飞船而紧张，陪他一起站在窗边，双手扣住他冰凉的左手，“换一个星球生活，你会好起来的。”
“……”德拉的红色眼睛注视范围越来越大的地面。
山川与大海，乌云与河流。
人类制造的陈旧钢筋建筑像锈渍一样镶嵌在大陆的边缘角落。
飞船快速穿过对流层，在平稳运行开始提速时，K328星云层下的三个不同位置突然爆发黑色浓烟，闪现明亮的红色火光。
“……”
蒂娅的脸贴在玻璃上：“诶？”
这是三座巨大的活火山同时喷发。
虽然他们听不到声音，但从这个体量上看，这绝对是能给星球造成极大重创的天灾。
滚滚黑烟蔓延，很快笼罩了三大片天空。
窗边的人类发出惊呼：“火山——”
就在人群躁动时，飞船副驾驶开启广播：“请不要离开位置，请保持安静。”
“……”害怕被抛弃的人类连忙噤声，震惊地庆幸自己竟然在火山爆发前离开了这个星球。
蒂娅看着窗外，这个时候，她的余光捕捉到了非常诡异的画面。
一直没有过表情的德拉。
竟然咧开嘴。
露出了笑容。
他的喉咙底部也发出了微弱的笑声：“呵。”
蒂娅不知所措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德拉。”
德拉把嘴张开一条缝。
他忽然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出了标准的人类语言：“人类竭尽全力毁灭自己，又垂死挣扎乞求新生。”
蒂娅用力眨眼，更加无法接受黑龙原来可以说话：“德拉……”
飞船脱离K328星的引力，进入漆黑的宇宙。
德拉说完留给K328星的唯一一句话，安详地闭上眼睛，身体缓缓向后倒下去。
“啪。”
他重重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德拉？”蒂娅从迷茫状态中挣扎出来，连忙在他身边跪下，伸手抚摸他脖子，却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再抚摸德拉的胸前，发现他胸腔的温度也在迅速冷却：“德拉！喂不要在这时候——德拉！”
德拉死了。
死得非常干脆。
就好像他的生命意义只能存在于在K328星一样。
蒂娅这短短十六年的虫生从来没有这么凌乱过，她不明白一个顽强生命为什么会迎接新生的前一刻瞬间逝去，崩溃地摇晃他并大喊：“德拉——”
“……”飞船内的其他人类没敢吭声。
不断有人死亡，就是他们先前的囚牢岁月中，频繁在身边发生的事情。
死寂之中，舒兹文走到蒂娅的身后。
这个男人轻声开口说：“蒂娅小姐，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蒂娅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这件事，她竭力保持平静地回应他：“我当然知道，他就是新闻里的那条龙。”
“不，我当然也知道这是那条龙。”舒兹文慢条斯理地解释，恭敬地把双手十指交叉扣合，“我是说他的真正身份，你竟然一点都没有猜到吗？”
“……”蒂娅的大脑宕机，呆滞五秒才重新运行，回过头仰视舒兹文，“真实身份？”
“他不是这个星球的破坏者，而是这个星球的守护神。”舒兹文平静地俯视黑龙尸体，“他是极其罕见的、能够裁决人类生死的、真正意义上的，神。”
“……”蒂娅张开嘴，努力理解这个超出她认知范围的概念。
舒兹文继续轻声对蒂娅解释：“人类是K328星的毒瘤。所以两百年前，这个星球的人类开始向大海排放核污水之后，星球的意志创造了它，希望它能够消灭人类，让其余无辜的生灵免于灾难。”
“……”
“然而星球的自救失败了。人类的科技力量足够和守护神对峙，星球的大多数生物还是灭绝了，而他也长期遭到核辐射的污染，到达了生命的极限。作为守护神，他不能离开自己的星球，否则星球会快速凋亡——现在看来，离开星球之后，他自己也会立刻消亡。”
“……”蒂娅突然反应过来，认真询问舒兹文，“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和我说？只要和我说清楚这件事，我肯定不会把他带上来！”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放弃了自己的星球。我想他也知道结局——这一个具有神性的星球的意志，我必须帮助它完成最后的心愿。”
“……”蒂娅重新沉默。
嘀，核污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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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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