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焚第一次发现白执缨在鸣沙星偷溜出学校，是在她出院后一周，那天刚好是开学一个月，也是她们约好还钱的日子。
她从住院开始就睡觉变多，平时总是困倦，那段时间因为营养液调整后的作用，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吃饭的时候都能合上眼。
当天晚上，白执缨可能以为她睡着了，悄悄从床上跳下，打开了窗户。
李焚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很敏锐，随着精神系异能的增强，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下意识反馈给她，即便她不使用异能，这种异能带来的改变也不会消失，白执缨开窗的瞬间，她猛然睁眼。
也就是在这一刻，白执缨回首望去，目光落在李焚脸上。
确认她的确在睡觉，白执缨一跃而出，一只手抓住高楼墙壁，另一只手关了窗，消失不见。
察觉到那道目光不见了，李焚才缓缓睁眼，看到白执缨鼓起来的被子，那里面没有人的呼吸声，只是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被窝里。
窗户和她们睡觉前一样，管的严严实实，李焚在床上翻了个身，裹紧厚实的被子，合上眼继续睡觉。
第二天，她是被卫生间的水声叫醒的。
白执缨洗完澡，浑身泛着湿气，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
“我给你吵醒了？”看见李焚从被窝里坐起来，白执缨擦着头发，仰头问她。
李焚揉了揉眼睛：“你的脸怎么回事？”
右颊处有一片不小的淤青，很是醒目，她想不注意到都难。如果因为要假装不知道对方昨天出去而闭口不问，倒是显得可疑了。
白执缨故作轻松地摊手：“昨晚做梦，从床上掉下去摔的，你睡得真沉，这也没听见。”
“昨晚和别人打架？”
白执缨呼吸一滞，暗中捏紧了拳头：“你发现了？”
随即就听李焚说道：“你们单兵系还真是，做梦也在打架。”
拳头松开，白执缨长舒一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李焚洗漱完，刚走出卫生间，一个白色不透明袋子朝着她扔来。
她接过，掂了掂，里面传来清脆的响声。
“星币？”
白执缨倚在床边的栏杆上，双手环胸，下巴上扬，很是倨傲：“六千星币，说好一个月还你。”
“这么多钱，你怎么来的？”分明一个月前还穷到饭都吃不起，“不会昨天梦里打架，打的是黑拳吧。”
白执缨一怔：“去去去。”
她真是恨不得堵住李焚这张嘴，让她少说些让自己心惊肉跳的话。
下一瞬，李焚手一扬，装有星币的白色袋子回到怀里，白执缨疑惑地问：“你不要？”
没看出来啊，同样都是穷鬼，眼前这人却是个慈善家。自己都已经欠债五十万，还要给借钱的人赊账。
李焚：“教我一点你们单兵系的格斗技巧，这些钱充当你的教学费，怎么样？”
白执缨心说还有这等好事，指导指挥系学生对她来说还不是轻轻松松，随便教李焚一点招式都够她练很长时间了。
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白执缨接下这个活。
来不及感慨几天，李焚就让她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她不仅学得快，耐打，还不要脸。
白执缨被她缠着每晚训练两小时，两个月来好几次想放弃，没想到对方拿出当初签订的合约，上面标注的指导年限竟然是从当日开始到毕业。
想要解约的话，不仅要赔钱，还有解约冷静期，为期一年，意思就是如果她想和李焚解约，必须提前一年通知她，且在冷静期内，两人合约如常进行。
无论如何，李焚都能白嫖她至少一年。
白执缨无语望天，都怪她当初被李焚一开学的大方模糊了双眼，没有好好看那又臭又长的合同就签了字，为了六千星币，出卖十年劳动力。
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劳动力都没她廉价。
经此一事，白执缨深深明白了什么叫指挥心都脏和钱难挣屎难吃。
好在李焚这个人还算识相，在她白天训练强度过高或者晚上有事的时候，也不会强制要求她陪练，还偶尔给她买零食吃，白执缨这才没有一拳把她打进墙缝里。
当然，她也不是几袋零食就能被收买的，之所以现在对李焚还不错，完全是因为经过白老师的观察，发现李焚这个学生的确有些许天赋。
些许，不多。
还有些许识相，从不过问她的去向。除了第一次是偷偷摸摸走的，其他时候都只用给她说自己有事，就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白执缨走后，李焚换好衣服，也离开宿舍。
单兵系宿舍后方两公里后是一片密林，这片树林平时被单兵系用来训练，平时经常有单兵系学生在里面活动，但是学校严禁鸣沙期内任何人进入这里。
李焚今天穿了一件土黄色的衣服，接近于漫天飞舞的沙土颜色，她佝偻着背，一头扎进漫天黄沙中。
种子军校的监控设备都经过特殊的改造，即便在这种黄沙天气内，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李焚左拐右拐，按照脑海中的监控布局，躲避监控。
树林深处，李焚拉开脸基尼的一条缝，将耳朵露出，静静地站着。
这一刻，树叶的响动，风沙的狂啸和羽翅颤动的沙沙声响在耳边汇集。
“沙沙。”羽翅颤动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咻！”李焚抬头，一块青灰色残影掠过，随即啪嗒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羽翅颤动的声音逐渐密集。
“咻！”
“咻咻！”
李焚耳骨微动，无数细小的石头从手心射出。
每射出一块石头，都会伴随一个东西落地的声音。
一小时后，全身湿透，李焚将弹弓揣进口袋，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下。
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李焚干脆利落地就地一滚，避开袭击，围在脸上的黑裤子被钉在树干上，耳尖被利刃划过，血珠细线一样下滑。
如果她再迟疑一秒，钉在树干上的就不止是那条用来防风的裤子，还有如今正在流血的那只耳朵。
“谁！”李焚前臂一扬，匕首自手心射出，向右后方袭击，“畏畏缩缩的，是老鼠吗？”
鼻尖漫过一阵血腥味，下一秒，后脑勺抵上一个冰凉的枪管。
李焚身体一僵，她几乎在一瞬间就察觉到脑后顶着的东西是什么，但她表面依旧镇定：“军校禁止学生私下使用武器，你哪来的枪？”
耳后，来人笑嘻嘻的：“都是违规，你要去举报我吗？”
“现在也算是同流合污的交情了，说什么举报不举报的，是不是太生分了。”
“算你识相。”
枪管移开，李焚转身。
“啪！”清脆的响声在狂沙的呼啸中弥漫。
红发男孩摸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一时之间竟然愣在原地：“你敢打我！”
李焚摸向温热的颈间，沙砾混合着鲜血，糊了她一手：“匕首再偏一分，我的命就没了，只打一巴掌，你还赚了。”
男孩简直不敢相信这人会这么跟自己说话：“你刚刚是说我们是同流合污的交情！”
李焚反问：“什么同流合污？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怕我让你在这里混不下去？”
冷静的目光扫过男孩的脸：“元白离，星历332年单兵系新生，综合感知：A级，异能：永恒坐标，因为这个异能，你最擅长的是狙击。”
元白离一头红发被吹的狂乱，他的脑子跟头发一样混乱，原本只是想逗一逗这个指挥系出了名的倒数第一，怎么现在受制衡的反倒是他自己。
他眯起眼：“你怎么知道？”
“我是指挥系，知道这些很奇怪吗？”
元白离瞳孔一颤：“单兵系训练时，那道偷窥的目光是你？”
他擅长狙击，本就更倾向于躲藏在暗处，因此对那些隐匿的东西更敏锐，这个人躲藏的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窥探他们，但整个单兵系，就是没有人驱赶她。
或者说，他们不在乎。
李焚没有否认：“大家都知道我在看，怎么能叫偷窥？”
她的确是未经允许就偷师学艺了，那又怎样？只要对方没明确拒绝，就是默认可以。
元白离简直要被她的逻辑打败了。
元白离目光落在李焚的裤兜上，他从没见过她手里的装置，简单的木叉子上裹一根宽宽的黄色皮筋，小石子用皮筋包裹住，轻轻一拉，就会产生巨大的攻击力。
看起来像是枪支的简易变体，虽然杀伤力不大，但用来训练狙击的准确性也够了。
那些知知鸟生活在密林深处，极其善于伪装，平时羽毛是接近于白杨树叶的灰绿色，隐藏在树上，一旦到鸣沙期，羽翅会变为风沙的土黄色，完全融入周围环境。
就是因为这一伪装特性，它们才能在密林深处生活，却没有被天敌捕食殆尽。
这类鸟身体小，大约只有十岁孩子的手掌大，但是身体轻盈反应灵活，也是他们单兵系常用来当作活靶子的训练对象。
元白离今天也是没事干，给自己找点乐子，偷偷跑来训练的，没想到还没到知知鸟大量出没的核心地带，就发现这么个有意思的同学。
“喂，你在鸣沙期私自进入白杨林，就是为了用知知鸟训练射击？”
李焚：“我不叫喂。”
元白离：“李焚同学，你在鸣沙期私自进入白杨林，就是为了用知知鸟训练射击？”
李焚：“玩够了，走了。”
匕首在她手中转了两圈，手腕用力，朝着对方的眉心掷去：“你的东西，还你。”
元白离下意识偏身，接住匕首，握在手心，匕首上还有对方的血迹。
李焚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外，元白离摸向侧颊，指尖染上一抹鲜红。
风沙舔舐着脸上的伤口，有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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