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阳在屋里自闭许久,于到橘来敲门,路昭阳半垂眼皮,一副精神萎靡、没睡好的模样,拧动把手,眼里不起一丝波澜地望着她。
“你来干什么?”语气还有些冲,但相比之前说话得理不饶人,还算缓和一点。
“你的这些伤必须得处理,不然会发炎的。”于到橘一脸担心,将手里医务箱递他面前,“如果你还没消气的话,可以自己给自己处理。”
“你来吧。”路昭阳没有其他理由再来发火了,他也不想把自己生活搞得一团糟,也不想再为那个负心汉把自己整的身心疲惫。
路昭阳顺手带上门,领着于到橘回去自己房间,给她搬来一把椅子,自己就坐在床沿。
于到橘小心翼翼地用棉签给他消毒,半响,路昭阳微微抬头看于到橘,棉签摁疼眼下淤青,不自觉嘶了一声,打断正在聚精会神的女孩,她开口正要说要不要紧,我再轻点。
路昭阳直接握住于到橘的胳膊,“还是算了吧,伤口无论怎么处理都不会好了,不用白费力气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实在是太烂了。”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于到橘抽出自己胳膊,垂着手,捻棉签杆,“不论多深的伤,总会有好的一天,时间会抹平一切,不是吗?”
“可是……我不想被迫忘记。”路昭阳低头喃喃自语。
于到橘却是直接换了一个话题,“你去养老院后面看过吗?”
路昭阳摇头。
“反正去一次你也不亏什么,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于到橘朝他微笑。
养老院后面种着树,深处有几个鼓包,前面立着碑,是村民亲人的墓。
路昭阳之前一直没来这里看,不敢,也无感。
天空已经布上黑幕,月亮难得的很圆很亮,在它周围有一颗星星,拼命闪烁。
俩人坐在草地上,于到橘指向那颗明星,“那是金星,也叫启明星。”
路昭阳随着她视线一起投去,此情此景,让他想到和尚疑山在雨夜廊檐下的对话。那个时候,尚疑山讲了一个成语,后来他去搜索了解了一下,“倚门倚闾”,是父母对子女思念的表达。
他心下觉得这词真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他对尚疑山思念的表达。
于到橘:“小的时候,我每每抬头看月亮,总是会发现跟着它的有一颗最亮的星星,哪怕其他星星都黯淡,它也发着最亮的光。我那时候就在想,这颗星星真的很可恶,离月亮最近,就可以偷走它的光。”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很薄弱的,但是月亮和启明星不会。”
“所以,你是想说,如果我无法确定对方是属于自己的启明星,就让我放弃吗?”
“不是。”于到橘笑着否定,“启明星不知道的是,月亮其实也是借了别人的光,在无人黑夜里起舞。”
路昭阳彻底迷糊,转过头,听她继续道:“我认为你就是那颗发光发热的太阳。”
路昭阳睁大眼睛,她也偏头望向路昭阳,“你的名字就注定了你不会借别人的光。所以,有时候不妨倒过来想,或许不是因为自己太暗,而是因为自己太亮呢。对方发现在你这里看不到自己发出的光,同时他也害怕自己被你的热给湮灭,所以努力去提高自己,积攒能和你一样媲美的光亮也说不定呢。”
会是这样吗?路昭阳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点,他一直在自怨自艾,怪对方,也怪自己。
他仿佛又回到过去,这里每一样事物都承载了不一样的情感,他看到熟悉的医药箱,就会想起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边给自己细心上药,一边嘱咐自己以后小心点。
可是他叛逆地没有记在心里,依旧没有小心,依旧把自己弄的一身伤。可是受伤后,却再也没有人为他出气,及时为他整理伤口了,那些稀疏平淡的话,现在都成了奢望。
他甚至都没有对方联系方式,想不要脸地打过去,发个消息,都投门无路。
怪他太好,也怪自己太迟钝。
路昭阳还欲说些什么,远处就有人打着电筒找来,喊:“喂!好你个路昭阳,把到橘引到这里来是想干嘛,真是禽兽不如!下流。”
路昭阳任由他骂,简单地对于到橘的宽慰说了一声谢谢,把他当狗吠,不理他,径直走出去。
于到橘拉住王宇泽,不让他干出格的事,解释:“是我为了和他谈心,才带他来看星星,你想哪里去了,路哥是个好人。”
“呵,是个好人?你忘了几个小时前,他怎么对你的?我又是怎么说的,他是好人,我就是坏人了对吧?”王宇泽明显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地有些芥蒂,“到橘,我喜欢你,你迟早是要做我女朋友的,你现在单独约一个男生,让别人怎么想我?你可别忘了,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破地方的,你总得为我想想。”
“我说了,我不是你女朋友,你别这样说话……”
两人争吵起来,传到路昭阳耳朵里声音越来越小,进到养老院后,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声音了。
江云今天担心自己发小,一天都没走,他上前来,“好啦?”
“嗯,好了。”路昭阳回答。
这事彻底翻篇,江云也不想再谈及,免得他又跟炸药似的,说一些难听话。
他把手机给路昭阳看,两人还是那个互损的兄弟,“欸,你是不是给大家伙录了视频发网上啦?”
路昭阳挑起视线看这个小小方方的盒子,里面放着视频,大家伙嬉笑打闹,主角都是自己熟悉的人,有张婆婆、王婆婆、陈爷爷、乔奶奶……全是养老院里的人。
他疑惑这个视频是谁拍的,看向投稿人,头像是一座山,ID昵称叫愚公移山。
线索太明显了。根据视频内容,是好几天前发生的,可以排除刚来的志愿者大学生,再根据视频拍摄手法难度,又可以排除压根不会玩智能手机的老人们。
头像昵称还和山有关,答案呼之欲出。
江云显然是也想到这层,他不可思议地开口:“不会是……是尚……吧?”
他之所以没敢说出名字,是因为路昭阳在他说的时候瞪了一眼,后面的词囫囵吞下去。
“天太晚了,我先回屋。”路昭阳离开,又回到自己伤心窝。
他摸着尚疑山房间里的桌子,很难想象他会在这里剪视频,然后发出去。
不论初心怎么样,这个行为多少给了他一点慰藉,就像很多年前自己随手放棉袄兜里一百块钱,到了春天换下棉袄,同时也忘记这一百块钱。第二年冬天的时候,偶然发现,内心狂喜,因为自己可以借这一百块钱买一些零食。
又或者像好多年没打扫过的屋子,突然在角落里捡到几千块钱,发现这种小惊喜时的欣喜。
原来尚疑山没有一走了之,他还是留给自己很多财富,只是需要自己去挖掘。
他打开自己手机,轻门熟路地点开尚疑山入驻的软件。他如遇甘霖,饥渴地搜索,翻找。
手指在他主页滑到底,从发布的第一个视频开始看,可以看出那时候剪辑手法还很青涩,手机架在前方,始终只有一个视角,看背景还是在学校宿舍里。
刚开始是一大片红,应该是尚疑山在调晃动的镜头,确保自己待会在镜头范围内,所以手指靠在摄像头处,被无限放大,皮肤指纹模糊到只有颜色。
随后一点点出现几撮毛,半张脸,一整张脸,紧接着是一个人。
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或许是年龄的原因,太小了,显得很懵懂,路昭阳在心里猜他当时多少岁,16?还是12?
差不多十岁左右。
这个时候尚疑山的眼睛和现在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一样的是看起来无害善良,不一样的是眼睛圆圆的,眼尾还没现在上挑,笑起来的时候不会恶劣。
估计这时候尚疑山刚学小提琴,他架住琴身,握琴弓的姿势都不对,不过整体看上去还是很有美感的。
路昭阳静静地看着小尚疑山开始运弓,拉出一连串音符,不断变换指法,沉沉的音色流出,轻慢的像是一个人在低语诉说过往的故事。
眼前人打开记忆隧道,所有时空扭转,他又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尚疑山在人前拉小提琴,风温柔,人也温柔,树叶和阳光一起在音乐中相伴跳舞。
而他,在花坛后偷偷仰望,记住这每一分每一秒,镌刻心底。
原来他早就爱而不知,早就沦陷不拔。
这个视频放完,之后几年就时不时发一些练习记录,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指法也越发熟练,路昭阳弯起嘴角,仿佛自己借这种方式在参与他的人生。
又往上翻近期作品,也就是尚疑山住在养老院期间。第一条和养老院相关的视频是几个房间的展示,之后有一条播放量最高的视频,看发布时间,好像是尚疑山离开前一天。
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的,尚疑山那么不对劲,不停地向他告白。
早该想到他是要离开,只是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怕自己不同意他离开吗?
路昭阳甩出杂七杂八的念头,点开播放,第一句话就惊讶到自己。
【来,喊茄子。】
当时他回了一句什么,思绪和视频重合,路昭阳心脏有些痛。
【滚。】
于是第二天,尚疑山就真的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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