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这可真是……”楚楚第一次觉得无话可说，她按照自己昂贵的时薪换算了一下合约上的数字，憋出一句：“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第一军校艺术学院的学费大概一学期就这个数，其他学院还会贵一些。”客人方才因为羞耻交加发红的脸逐渐恢复了正常，他轻咳两声，“这合同还是你拟好了主动跟我谈的，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复古的签合同方式，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这种情感上的问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问题一般都会咨询自己的朋友而不是我这样一个陌生人。”
“我不是没想过，但我的朋友们大部分都没吃过爱情的苦，他们不是恋爱对象除了机甲没有备选就是从小到大没有追不到的女孩。出于一些个人原因，跑去问这帮小子我总觉得有些丢脸……”
楚楚：这位客人，好像是一个人穿着女装跑到酒吧咨询情感问题还被拆穿要更丢脸吧喂！
“…而且，他们的成长环境都跟我差不多。所以，我觉得他们也不会懂的。但你肯定懂。而且，剑兰你之前承诺过我，会把我当成普通客人接待的！”客人眼中写满了对楚楚这个大骗子的控诉。
楚楚无力再吐槽，顺便听出了客人的言外之意——这小王八蛋在拐着弯说她穷。
“这份合同上只有我的名字，没有客人您的，理论上并不具有法律效力。”她岔开话题，说实话她由衷希望这份奇怪客人带来的奇怪合同能就此作废。
“没错，今天我就是来考察你的，如果你确实如传闻一般是个恋爱导师，我会在合同上签下我的名字。”客人解释说。
楚楚：“考察怎么也不选个别的地方？哪怕是咖啡厅也比这里正式点儿。”
这不提还好，一提客人又委屈上了，“因为你说自己开学前的这段时间得打三份工，从早到晚档期都排满了，深夜不论是我去你家还是你去我家谈都不方便，容易引人误会，线上又说不清……昨天是你告诉我，在维尔利特店长出差的那一两天里，代理店长对出手阔绰的新会员会在审核上稍微松一丢丢，如果新会员是个美女就更松了，所以提议让我打扮成女人作为新会员混进维尔利特来见你，来之前最好先下单大量的酒。”
说完，他在心里补充说，绝不是因为自己迷失在了那一句句“你这么好看打扮成女人也一定很漂亮”的夸奖声中。
楚楚心说：这位客人，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为了让你来一趟维尔利特消费，然后美滋滋拿拿提成呢？
这些话自然只能烂在心里，她叹了口气，再一次认清了自己很穷这个事实。
“好吧，继续说说你…说说你那位朋友的情感问题。”出于一些愧疚，她决定帮帮面前这个容易被忽悠的呆瓜：“最好再详细点儿。”
虫族降临后的大荒芜时代，提升年轻人的生育意愿很多时候跟人类的延续划上了等号，像第一军校就开设有专门的恋爱课堂，讲师还特意从军中请了过去的心理学大拿。
虽然大拿当时已经转为研究虫族的习性与心理了，上课也时不时把人的恋爱跟虫族的繁衍搞混，但不管怎么说，他教的很好。
楚楚学的也很好。
在听了这位客人长达近一个小时的“简短”叙述后，她从那一桩桩的繁琐小事中，拼凑出了客人与他心上人之间的主要问题——
他们之间似乎欠缺一些理解。
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的客人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会排斥自己给的所有东西，哪怕只是一朵奇迹玫瑰。
虽然楚楚也不理解，但她擅长类比，她觉得客人与心上人的关系就好比是天才和普通人，有一道很复杂的隔阂横在两者中间。
这个她比较熟。
“你说说，她是不是讨厌我？不然怎么连一朵花都不肯收！”客人不再掩饰，直接摆明那个所谓的朋友就是自己，甚至打开了一瓶烈酒借酒浇愁。
“一朵奇迹玫瑰的价格相当于我在维尔利特工作三个小时的时薪。”楚楚看着光脑搜索出的信息说：“客人，有时候贵重却不合适的礼物对收礼的人而言是种负担。”
“后来我送的礼物都不算太贵重，怎么会是负担呢？”
看吧这就是问题所在，楚楚说：“收到礼物的人总得考虑回礼。”
“可我不需要她回礼！她只要收下我的礼物，我就、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客人垂下了脑袋，有些沮丧。
“她之前收过你的礼物么？”楚楚又问。
“当然，”提起这事儿，客人嘴角轻轻上扬，“我给她送过一个小熊玩偶，眼睛是紫色的乌列水晶，穿着……”
“穿着祖母绿的丝绒泡泡裙，领口的蝴蝶结上用金丝绣着玫瑰……对吧？”楚楚顺着他的话说。
客人有些惊讶，心说难不成面前人还精通占卜：“对，你怎么知道？”
“我爸也送过我妈一个差不多的玩偶，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看来你们这个年纪的帝国男孩都喜欢送这个。”楚楚问：“然后呢？”
“收到礼物后她好像很开心，送了我自己研发的机甲涂料作为回礼，我以为我们互相喜欢，就送了更多的礼物，但无一例外被退了回来。听说她最近和机甲设计系的威廉·道尔走的很近，于是匆匆告了白……我真该死啊，就应该准备的再充分些的。”
楚楚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甚至连威廉·道尔这个人她都认识。
威廉·道尔是她父亲的私人机甲顾问，也是远征军对虫族专用机甲的改良者，好像还是季女士的学长。
当然，也是她后爸这个位置的强力竞争者之一。
不过，过去帝国男女的恋爱故事都这么相似的吗？楚楚将疑惑闷在心里。
“回礼可能只是出于礼貌，”话说到一半，看到客人的脑袋又耸拉了下去，她拐了一个弯：“当然也可能是觉得自己跟你是平等的，恋爱本来就是一种平等的亲密关系。”
“那我该怎么做？”
“首先，别再送她礼物了，哪怕你认为再便宜的也不行。”
“便宜的礼物可配不上我喜欢的女孩！”客人辩解说。
“好吧，如果客人你坚持要送，不如送些她需要的，比如一些自己亲自采挖的稀有材料。材料系的人没有不爱这个的！”
“那我明天就申请去未开发的资源星捣鼓材料去。不过……你说的是真的吗？”
楚楚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客人您呢？至于我们那份合同……”
“你放心！”客人赶紧打开光脑。
我放什么心？接着楚楚就看见客人大手在光脑上一挥，以极快的速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那份合同也立即生效，并被登记在了星网。
根本没时间阻止。
“……至于我们那份合同，我本来是想作废的。”
“作废？”客人不解：“为什么？”
“我失忆了。”楚楚如实道：“这份合同我压根——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别想骗我。”客人摇摇头，将十万星币的定金也转了过来。
客人你是只相信别人的谎话么？楚楚也想摇头，可直到看到合同上的名字，她整个人如被雷劈了一般，立在了原地。
“你叫楚天赐？”
“对啊，你认识我？”客人一拍脑袋，“忘了你也是帝国第一军校的学生了，虽然只是艺术学院的。不过真没想我已经这么有名了啊？可是说不通啊，几场军演的机甲方队我都没选上啊……你不会有神赐之力，不对，就算你有神赐之力也不起作用。”
楚楚没有听进从客人嘴里噼里啪啦冒出的那一大串话，她现在没心思认真听。
“冒昧问一下，”楚楚面色古怪地问：“客人你喜欢的人是叫季月吗？”
听到这个名字，客人的神情瞬间温柔了很多：“没想到你连她也认识，不过也是，季月她本来就很优秀，你认识她不奇怪。”
季月，她母亲季女士的全名。
而她的父亲，就叫楚天赐。
楚楚也不是没听说过父母的爱情故事，那时她去第一军校报道，季女士主动提出送送她，可把她送到后季女士没急着离开，反倒陪她在学校里走了一段路。
她记的自己和季女士一起走在第一军校的主干道时，一向沉默的季女士看着周围难得健谈，和她一路上从第一军校的历史聊到了跟楚天赐的爱情，提起这些时对方眼中似乎有说不清的怀念。
但当季女士被校长的人请去了办公室，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研究者，严肃地同几位校领导谈论着各种话题，比如虫族身上又发现了什么可用的材料，又比如有什么材料储备已经严重不足只能找其他替代品。
当然，还有她父亲的死。
楚楚的记忆力很好，校长是个年轻人，他看着她们，抹了抹眼角，激动地说季女士你丈夫是个英雄，我就是因为他才改变了自己的志愿……他是人类的英雄！是人类的骄傲！我一定会照顾好令爱的！
季女士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她好像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淡淡说了句：“楚楚就拜托你了，我丈夫……我也以他为傲。”
只是楚楚觉得，说完这句话后季女士好像有些难过。
如果她真的穿越到了西元4001年，那么四年后她父亲作为帝国的优秀学生毕业，加入了帝国防卫军。
五年后，因在首都星守卫战中的表现突出，军功显著，她父亲被帝国授予了永久爵位。
七年后，虫族降临，她父亲则作为远征军的组建者之一，成了第一军团的统领。
同年，第三次虫潮降临，为了守住人类最后一道防线，第一军团、第三军团全部牺牲。
而她的父亲，楚天赐，以一种英雄主义浓厚的惨烈形式战死。
楚楚沉默许久，连眼角都在震动。
以她媲美AI的信息处理能力，其实她早该从一些细节猜到这位呆瓜客人是她的父亲，只是她和周围的大多数人都对楚天赐的滤镜太厚，下意识没能将楚天赐和面前人联系在一起。
——不是，她爸年轻的时候为何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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