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艾被刚强牵着胳膊,踏入户外初冬的夜色。后院靠近宅子的一大片土地上铺着木地板,当中嵌有两套私家泳池。一套三米宽、十米长,泳池的一半延伸至宅子内部。另一套要小得多,看着像水疗与恒温浴缸泳池。
木地板尽头是与邻居共用的小花园。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将二人身影投射到水面上,让脚下的木地板变为一艘船。
“你爸说下周要来找我,他平时都爱吃些什么?”他的右手松散地扣着她的左手腕,语气就像二人在户外闲聊。
她皱起眉。这家伙先前在屋里气势汹汹跟个绑架犯一样,还以为把她弄到外面要做什么呢?原来是讨论跟她爸吃饭的事,这思维也够跳跃的。难不成是她刚才那句“不是情敌就岳父”的最后俩字提醒他了?
“不知道,你见到他后自己问吧,我得进去了。”确切地说,他俩都该回宴会厅了。即便她跟闵康还没亲密到离开一阵子需要互相交代去向的程度,把人家郭采莉一个人晾在那里也不合适啊?
抽手,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他却开始收网,那只扣住她腕部的手掌迅速升温到几乎可以灼伤她的程度。拉扯的尽头是座核反应堆,而她这根木炭、这片叶子、这只瑟瑟发抖的小虫只需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就会化为灰烬。
她抬头,本想凶他一眼,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带走了戾气。在今晚无星无月的苍穹之下,他就是北极星。他不能被触及,但他一直都在那里,他的存在是种真理,只有瞎子才会看不见,疯子才敢不承认。而北极星是不动的,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万物都在以他为轴心缓慢旋转。
“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进去没有?”他这句话是命令,是恐吓,也可能只是色厉内荏的哀求。“不许再理会那个闵康,进屋后你……你坐到我身边。”
“坐到你身边?”邵艾不是很确定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他俩认识这五年来,她从来也不曾清楚地把握过他的真实意图。“那采莉呢?”
“她坐我另一边啊,”多么理直气壮的回答!
邵艾仿佛能听到自己的下巴摔到地上再滚入水中的声音。要她和采莉当着众人的面,一人坐他一侧?这小子今晚喝多了吧,他以为他是谁啊,皇帝老儿么?左边西宫娘娘,右边正宫娘娘。没错,刚才那个关彤也在他身边待过,可人家是这屋的主人。谁见过女客人跟一个男人来赴宴、中途又换去另一个男人身边的,那她成什么了?以后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连柯阿姨和那位小通尼男友都会觉得她不堪入目。
然而面对无赖你是没法讲理的。“好,既然你非要管我的闲事,”她不怀好意地冲他点了下头,“那我也管你一次,公平吧?从现在起,你不许再搭理那个关彤,一心一意照顾你家采莉就好了。”
“为什么?”他迷惑地问。
“因为我不喜欢她!”这话出口时有种解恨的快感,如同吊打一只咬碎她所有衣物的老鼠。“以后你和关彤怎么着我不管,反正今天晚上她要是再来找你说话,你得装聋作哑,办得到么?”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眼睛望向宅边的树丛,嘴里像老鼠一样磨着牙。再低下头时又开始嬉皮笑脸,“这样啊,会不会,不太好呢?嘻嘻,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邵艾嗤笑一声,伸腿在北极星的皮鞋上踩了一脚。在他“嗷”的一声惨叫的瞬间,挣脱他的束缚,大步走回室内宴会厅,坐到闵康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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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16亿人民币,100多位情妇,这位□□居然还在法庭上叫屈,说——我这叫贪污么?我这个级别的,全国范围来看,你们管我叫贪官的话那还有一个清官没有?反腐不就是朝墙外扔砖头嘛,砸到谁算谁倒霉呗!”
酒过三巡,宴会厅里的气氛活跃起来。大家拿着酒水四处走动,哪里热闹往哪里凑堆。说这话的是牛书记,故事的主人公则是茂名市才落马的一位书记,邵艾之前在新闻上见过官方报道,没想到落马后还这么盛气凌人的?
坐在牛书记身边的吴厅长今晚看样子也喝了不少,那份西方精英式的帅气与锐利被面颊上的两片红晕柔化,让看见他的人都跟着酒精上头。
“嗯,”吴厅用手指敲打着桌子,插话道,“廉洁这种事光靠自觉是不行的,还是得强化对领导干部们的监督政策。”
“所谓的监督,”牛书记猛喝了口酒,面色与刚来宴会那时无二,“难呐!我最近听到这么个说法——上级监督太远,平级监督太软,下级监督太难,组织监督太短,法律监督太晚。”
这首打油诗一出,周边都安静下来,大家竖着耳朵听牛书记解析。
“什么意思呢?咱们的公务员体系是金字塔形,每一层中,上级只有几个人,看管不了下面那么多人。而下级监督上级,谁敢呐,是不是?那么让中央特派组织来监督你?时间太短。而本地纪委的人虽然就是负责这个的,名义上与市领导们平级,监管力度上却总是差火候。你想啊,纪委那些人的福利待遇啦,孩子上学啦,配偶工作啊,不都得在本地解决?要是把工作所在地的官员都得罪遍了,他不就举步维艰了么?”
的确是这么回事,邵艾在心里赞同。同时暗自琢磨——能不能将这套理论改头换面、应用到企业管理中去呢?还有我国当前**严重的医药系统?
耳中听牛书记长叹一声,结束了本次话题,“于是乎,真等到法律系统来管你的那天,一切都晚了!”
众人听罢,有的鼓掌,有的唏嘘。
“年轻人都请注意啦!”关彤这时出现在大厅入口处,先前穿的那件蜜桃色礼服已被换下,此刻是一身轻便的天蓝色吊带及膝裙。“坐累了的,跟我去外面玩Cornhole布袋球好不好?”
在关大小姐的号召下,屋里的□□位中青年纷纷离开座位。邵艾没动,闵康也没起身。然而她知道他一向喜爱运动健身,为了陪自己而在室内干坐着,怪过意不去的。于是站起身,招呼闵康一同出门。
众人绕过泳池,来到草坪上。这里光线原本较暗,从关宅三楼某扇窗户里射出一束强光,将草坪上的两条斜木板和若干沙袋照得清清楚楚。Cornhole, 嗯,邵艾在波士顿的时候见人在校园里玩过,是种轻松又友好的运动,人多人少都能玩,只是在2004年底的中国还没开始流行。听说这位关大小姐目前在三番读大二,今天是11月27日,应当是回国过感恩节来了。这套设备多半是暑假期间让人专门在国内打造的。
“呐,我先介绍一下游戏规则,”关彤手拿一个沙袋,说道,“其实很简单,二人一组、四人对垒,沙袋扔到对方木板上的话,得1分;扔进木板上那个洞里,得3分。还可以有些复杂的小规矩,不过今晚时间仓促,还是一切从简吧!咱们先分组。”
说到这里,关彤放下沙袋,从一旁的地上取来一摞厚纸片。纸片原本为长方形,每张对折后跟手掌差不多大,里面应当提前做好了标记。关彤随后将纸片一张张发给客人们。也许是邵艾小人之心了,总觉得这位关大小姐有可能会在纸片里做手脚,把她自己和刚强分到一组,于是仔细盯着她的手看。果然,发给其他人的纸片是从上面取的,给刚强的那张则是从底下抽的。
好一个心机女,居然作弊?邵艾咬着嘴唇想,不行!不能让她得逞,她的阴谋也必须公诸天下。
于是等关彤发完纸片、走去前方摆放沙袋时,邵艾一个箭步冲到刚强面前,一把夺走他手中的纸片,再将她那张塞进他手里,自己才退回原位。刚强和采莉莫名其妙地朝她望过来,身边的闵康也若有所思地斜视着她。不管,不理,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邵艾这次是豁出去了。
“好,游戏开始,”前方的关彤站在两条斜板中间的空地上,宣布道。“第一轮,谁上?”
吴俊自告奋勇打头阵,并询问另外一位分到仙人掌图案的队友是谁,闵康走上前去。邵艾知道闵康除了健身打球,还从小练习空手道。吴俊虽然是初识,似乎听刚强跟她母亲提过,他在建设局的小上司是名台球高手。总之,这俩人搭档简直有些胜之不武,把对面因分到帆船图案而组队的**与通尼打得落花流水。
第二轮换人,一时间无人吭声。关彤率先走上前去,同时打开她自己手中的纸片问大家,“还有谁纸片上画着小鸭子的?跟我同为东边第二组。”
“我!”邵艾朗声答道,走上前去将手中的鸭子图案展示给关彤看。见对方迷惑不解地皱起眉,邵艾心里头的舒畅感如同便秘三天后终于拉出了屎。
关彤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端庄地冲众人笑了笑,问,“西边第二组,有没有人报名?”说完便期待地望着刚强。
刚强打开自己手中的纸片,抬步走向对面那条斜板,口中问众人:“蛇?”
郭采莉从旁观者中跟了出来,站到刚强身边。
好吧,邵艾心道,这回是输定了。然而输得再惨也值得,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刚强不许她跟闵康谈恋爱,而嫁给方熠就没问题。她对他不也一样么?刚强可以和郭采莉结婚,但决不能便宜了绿茶女。那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跟一个人结婚不代表就能拥有那个人,不跟谁在一起过日子,也不代表对那人就没有决定权,是吧?这里头的逻辑她总算想通了。
开赛,刚强那边请邵艾和关彤先扔。垒球和双杠向来是邵艾体育中最弱的两样,而关大小姐显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见这俩女搭档虽然动作大捭大阖,却没几个沙袋落到对面斜板上的,更别指望进洞了。
再看对手呢?刚强双脚定在原地,身子都不带晃一晃的,小臂轻轻朝前一甩,沙袋就稳稳地飞过来。大部分都进洞了,少数几个没进的也是在洞边不远处趴着。郭采莉就更不用提了,人家那可是刑警出身!什么打靶啦,扔手榴弹的,体育竞技有啥是人家不在行的?区区几个破沙袋扔起来,几乎是百发百中。
就这么几个回合下来后,由于水平悬殊太大,双方都有些意兴阑珊。现在轮到刚强和采莉扔最后两袋,却见刚强在沙袋出手前胳膊朝左上角一偏。哎呦,没想到最后一掷竟出现这么大的失误!紧接着邵艾就觉脑门一沉——沙袋不偏不倚地落到她脑袋上,围观者一阵哄笑。
臭小子,什么意思嘛这是?邵艾伸手取下沙袋。
还在那儿暗自嘀咕,却见郭采莉手中的沙袋也已飞至近前。嗯,这回也是高手意外失误么?沙袋又一次降落到邵艾天灵盖上。
“哈哈哈哈……”观众们这回狂笑,当中也包括刚强。
好吧,这都是在传递什么信息呢?邵艾脑袋顶着沙袋,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呵呵,真会玩,”站在近旁观战的牛珊珊阴阳怪气地说道。随后挽起**的胳膊,二人一同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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