椭圆的环形场地上环绕着迷蒙的光影，目光看过去只觉不真切。单单看它朴素的外表，很难相信里面实际承载了上千平方英尺的空间。
这里是月换琴学院的新生试炼场地。入学一个月的一年级新生均需要参与此次测试，目的是让新生们为日后的一线作战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无法接受，可以就此转入月华区的其他学院——对于能够进入月换琴的学生，没有哪所学校会不欢迎。
但从月换琴学院走出的学生，未来几乎都会前往黑栏线。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更为严苛的环境。
而此时的试炼场地，三个入口处均乌压压地站满了人。
学生无一不着制服。能区别他们的系别的，就是他们左胸处不同的学院徽章，还有他们手里抱着的为了应对突变种而准备的种种工具，赛格系抱着的千奇百怪的武器，铭文系抱着的瓶瓶罐罐——学院并不将其视为作弊工具，毕竟，要是真有人能研发出有效对抗突变种的东西，那才真真是造福联盟人。
相比之下，那些胸口别着清透绿的银杏标识、两手空空的觉心系学生倒显得格外松弛了。
二号入口的人群里，有一个黑发棕眼的男孩，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两只手只是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似乎是在逃避即将到来的试炼。紧张的学生并不只有他一人。
“喂，从容！从——容——”
在一号大门前排队的一个觉心系学生蹦蹦跳跳，冲这名黑发男孩用力挥着手，看到对方非常迟疑、目光放空地回过头，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于是他转而将手举在嘴边，大声喊：“加油！等大考结束后我去宿舍找你！”
新生试炼，一向被月换琴的学生们调侃为大考。
辛水绿的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李从容脸色浮起赧色，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试炼场上的广播发出了“嗒”的一声。
于是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
一个慵懒而温柔的声音从广播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三，二，一——”
所有的大门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隐去了形体。透过弧形的空洞，新生们看到了一片混沌。地形随机，地图随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每一处都可能有提前放进去的突变种在游荡。
“考试开始。考生请入场。”
学生们鱼贯而入。
李从容也在队列里。他咬着唇，捏紧了腰间的传感器。
考场内的突变种都被做过标记，假如新生们遇到了打不过的突变种，只要按下传感器，就能开启屏蔽场，让自己的气息隐匿在突变种面前。相应的，这只突变种也会被视为该生无法再攻击的目标。
嗒，嗒，嗒。
手指轻轻拨动，监视屏的画面也随之改变。繁熙托着脸，另一只手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敲着。
她唇间露出笑意。
“我是真的很喜欢对新生们说‘考试开始’呢。”
身边银白制服的人坐得笔挺，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监测器，似乎完全没有跟她闲聊的心情。
“我只觉得你有点恶趣味。”
恶趣味。
繁熙只是又一笑。长长的黑色发辫从肩侧垂下，她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绺。学生们好歹能在试炼场上活动筋骨，而他们作为主考官却要在这小小的监控室里待上一天——谁还能不准她有点恶趣味？
实际上，新生试炼被称为“大考”，也正是从她担任考官的那一年起。
考，试，开，始。
“听说顾长官年轻时成绩很不错。”
顾湖青，众人皆知的木头。不苟言笑，严守法度，上学时担任纪律委员的那段时间，被他逮住过的捣蛋鬼不知有多少。后来进入了军区，倒是带出了不少优秀下属。今年是他第一次受邀担任月换琴的主考官。
繁熙不用问都知道他有多重视。正因此，她偏偏要惹他说话。
“那只是过去。”
顾湖青板着脸，眼睛都没眨一下。
繁熙对他做了个鬼脸，而后也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场上。
试炼场内游荡着大量的C级突变种，击杀计1分，此外，还有100只B级，计10分，10只A级，计50分。
对于新生们来说，其实新生试炼并不太友好。毕竟，对于那些此前未接受过训练的学生来说，直接实战无异于交给他们一根破树枝，然后指着一头野猪对他们说，去，把它的头砍下来。
因此，其实对于多数人来说，能够对付一个C级就已经很厉害了，B级的都少有人去招惹，更别提A级了。
而将A级放到场上，其实也是想让新生们知道眼前使命的严峻。
毕竟，如果进入了黑栏线，他们要对抗的魇兽最弱也是B级突变种的水平。
繁熙此时将画面对准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短发女孩，个子很高，手里没有拿武器。女孩的胸口处有一朵猎猎燃烧的龙舌兰，赛格系的标识。她的眼前有一个突变种，繁熙看了一侧的指标，判断出这是一只C级。
体型像熊，却比熊更高大，突变种的两条前肢粗得像干裂的树桩。它的嘴里冒着白气，黏液从嘴边流下。
看来这女孩的运气不太好。一般来说，C级作为最弱的突变种，体型不会太大，顶多像一只豹子。她对上的这只算是比较棘手的。
突变种先动了。它咆哮了几声，前爪擦地，朝她张着森白的獠牙冲了过来。带起的气流刮断了脚下的细草。
他们在森林里。这显然也是这只突变种熟悉的场景。
等突变种冲到眼前时，女孩忽然向一侧旋身，趁对方回头寻找之际，她翻身攀上了熊背，高高举起右手。
雪白凛光显现。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忽然出现在她手中，她将匕首深深扎进突变种的后颈。突变种痛急之下，向前卧倒，而后开始翻滚，看样子是想将她压成肉泥。
但她双腿轻轻一蹬，已经先一步跃到地面。而后屈起拳头，朝着它笨重的脑袋狠狠砸去。
这一拳的势头震得突变种的身躯抽搐了一下。而后，她站起了身。腰间的计分器闪烁了一下。
仅仅两击，她就杀死了一只C级。相当干净利落。
她的表现在今年的新生里应该算是最好的那一批了。这女孩已经达到了格阶，能与金属器具产生共鸣。繁熙猜测，她的质项评级是A。
眼看这女孩短时间遇不到下一只猎物，繁熙再次拨动了监视屏。这次，画面变成了一片茫茫雪原。从屏幕里看，雪还在不断落下，大如鹅毛。
试炼场上的环境都是真实的。被传送到这一片区域的学生的确需要抵御严寒的侵扰。如果在这样的不利情况下，再遇上棘手的敌人……
“啧。”
雪蛇。还是两条。
北米尔的人最讨厌的突变种。谁也不敢保证地上的积雪里不会潜藏着一条阴险的雪蛇。它们在地面上移动时悄然无声，发动攻击时却相当迅猛毒辣。
比起普通的蛇，它们对人的恶意更大，智商也更高。
此时，两只蜿蜒的雪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滑过的地方被碾出深深的沟壑。它们在朝着一个独自前进的少年悄悄靠近。
屏幕上的浓度表明，这是两条A级雪蛇。
如果在新生试炼上，同时遭遇两只A级的学生是其他人，繁熙现在已经在给附近的巡视员发信号了，以让他们随时接应。
但眼前的人她认识。是颂白时。他的灵项评级为S，可以说是新生里万众瞩目的少年天才。早些年，她甚至还当过他一段时间的老师。
雪蛇越靠越近了。而颂白时依然一脸淡漠，甚至还有几分不耐。寒冷的气候让他的脸颊微红，睫毛也被水汽氤氲，越发浓黑。繁熙看得出来，他想快点走出这雪原。
突变种发动攻击了，一条蛇对他的脚腕发动了侵袭，另一条则瞄准了他纤细的脖颈。从远处看，他像被两堵墙围追堵截了。令人绝望的庞大带着恶意向他袭来。
“砰。”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颂白时甚至都未回头。两道细长的血口从雪蛇的七寸处蔓延。蓝色的血流出，雪蛇水桶般的躯体像被迅速放了气，干瘪下去。
繁熙看到雪蛇的信子还在绝望地挣扎着。这两只突变种还没死。
但颂白时人已经走出几米了。
……两只A级，100分。他甚至不愿意等它们死个彻底。
但繁熙却在此时看到他腰间的计分器闪烁了两下。她心念一动，重新看回那两条雪蛇。
有条雪蛇的信子甚至还卡在嘴外，已经这么死去了。不过转眼就僵直得像两根覆满了白雪的木棍。
繁熙再次露出了笑意。看来这届新生很有意思。
她忽然听到身边人紧张地叹了一口气。
繁熙转头，看到顾湖青绷紧的神情，于是顺着看了一眼他的监视屏——画面中，一只秃鹫般大小的怪鸟正追着一个黑发男孩啄，男孩拼命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想要将它赶走，却没有一击落在怪鸟身上。男孩咬着牙，握着传感器的手指在发抖，却始终不肯按下。
正僵持着，他绊倒了，摔在了地上。
失去了手臂的保护，那怪鸟瞄准时机，啄向他的眼睛……
“啪”的一声，秃鹫被击飞了。接到指示赶来的巡视员收回了手，那只秃鹫带着伤飞走了。巡检员转过头，跟那名新生交流。男孩张了张嘴，眼泪落下，他颓然点了点头。
这是放弃测试的意思。新生试炼强制每个人参加，却不强制新生坚持到最后。
巡检员带着他消失在屏幕中。繁熙看了一眼一侧的指数变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这是一只C级，鸟类突变种，算是比较弱的一类。
这个男孩或许会在试炼结束后转去其他学校。这也是新生试炼的目的之一，帮助新生更好地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他们不一定非要当个战士。
繁熙看回自己眼前的监视屏，想看看颂白时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冰原。
出乎意料的是，她却看到少年伫立在雪地上。
颂白时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他的眉头蹙起，目光落在一旁冰封的湖泊上，而后，他慢慢后退。
精神纤维在空中散开，向四周迅速蔓延而去，几秒间就笼罩了周身几十米的距离。
这是心灵学者们传递讯息的方式。
他想向周围可能存在的人发讯号——发什么讯号？
下一刻，有黑影破冰而出。黑影延长，延长，无限延长……
繁熙神情一僵。
这样的大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A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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