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鱼在同一时刻跃出湖面,尾巴轻轻拨向日月落所在的方向,似是在与她打招呼,而后重新落下,各自回归了平时的状态。湖面涟漪很快消散。
但日月落却立刻站起了身,那黑狗在旁边汪了一声,她紧紧咬着嘴唇。于是她意识到她现在拥有了出入的自主权,刚刚生出离开的念头时,她便从这幻境里被推了出去。
紧接着,日月落从床上醒来,大汗淋漓,她抱着自己在发抖。
【愿所求者,皆得无尽。皆得无尽。】
清心咒,但她并没有立刻冷静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右颊的玫瑰在灼灼发烫。所以她知道那完全是幻想。
或许她最想要的,便是她的幻想。幻想一切从未发生。
她睁着眼睛看向黑暗处,任凭时间流逝。直到沃尔芙丝也醒来,她和沃尔芙丝一起走向铭文课的教室,日月落尽量表现如常。
帕顿教授一向到得很早,他在讲台前呆呆坐着,眼神放空,仿佛在神游。学生们陆陆续续进来,他也没什么反应,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日月落在掌机上随意检索着联盟现在已知的药草种类,记忆着它们的习性、特点、生长时间等琐碎的信息。新的知识还是太多了,不是她短时间能够消化的。
直到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她看到一个优雅颀长的身影从自己身侧走过。浅色的头发像是海洋里泛起的美丽泡沫。
日月落眼睛睁大。洛礼斯的嘴角带着愉快的笑容,回到了窗边的位置,他伸了个懒腰,而后懒懒地倚靠在墙上,对于自己的出现所引起的小小骚动毫不在意。
从外表来看,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像是一团毫无威胁的海草,只是在阳光的蒸腾下泛着倦意的泡泡。日月落不清楚警务司对他做出了怎样的处理,只知道从那天以后,克里斯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现在的风纪员换成了另一个阴沉高大的男人,凌霄·拭,但凌霄先生并不会莫名其妙地找学生的麻烦。
然而依旧有流言蜚语在校园里传播。那天有其他人看到她和洛礼斯被珀柏劳恩从图书馆带走。后来洛礼斯便几天不见人影。
没有人相信两个C级能杀死一个B级的觉心系。但对大多数人而言,洛礼斯身上的残酷阴影无疑又多了一层。
上课铃响起。帕顿像是终于回过了神,他慢腾腾伸出手,将放在口袋里的枯死植物展示给他们看。今天教授要教他们对干枯的植物下禁制术。
帕顿的手揉捏着那叶梢卷起的星叶草枝茎,咒素也慢慢浸润进草叶里。日月落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植物复生的奇迹,然而帕顿却忽然收回了手,“就这样。”
就哪样?星叶草在他的手下还是干巴巴的,叶片蔫黄枯萎,一副流逝了生机的样子。
帕顿扯了扯那发黄的叶片。死去的植物很脆弱,用这样的力气去揪它的叶片,必定会凋零满地。但星叶草的长长茎叶却在教授的手下安然无恙,像舒展的兔子耳朵。
随后所有人的面前都放了一枝干枯的星叶草。完成了教学任务的帕顿教授坐回了讲台上,继续放空自己。
学生们刚开始尝试就有意外发生了。咒素的度量拿捏不好,并且他们对于咒力的运用也不算娴熟,有学生揉捏枝叶的后果是那些枝叶在刚开始便截截断落了。
“啊——”洛肯的抱怨声从后方传来,“这玩意儿在帕顿手下跟皮革似的,怎么到我手里就开始耍赖碰瓷呢!”
日月落瞅着那枯死的星叶草。又是这样,每到咒术课和铭文课,她就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毫无力量的巫师,或者说,自己已经不再是巫师了。
沃尔芙丝也在跟星叶草认真地交流。她似乎牢牢记得日月落那句不知所云的话——信任咒力,调整咒力,放开咒力。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过于纠结这点似乎让她的咒素稳定性更差了,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长长的枝叶,但那枝叶却在她的情感交流下发出脆弱的哀鸣。
然而沃尔芙丝对此却毫不在意,她的手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再次上手。
用非凡的力量来与世间存在的事物打交道,最完美的方式便是懂得万事万物的特性,并据此对咒素进行相应的调整。是要复苏,还是要剥夺生机,虽然同样是用到了巫术,却并不是用相同的咒语去作用的。咒素大抵也是如此。
只是铭文系的发展路径却是采取了觉心式的方法。可几乎少有人能意识到其中的违和感,觉心系训练的是精神力和心灵力量,心灵虽各有差别,但本质是同一的。咒力却非如此,它是要不断根据作法的对象而调整自身的。然而哪怕是突然有人这样跟他们说,他们也只会觉得对方是在胡言乱语。
日月落都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在铭文系上适不适用。但沃尔芙丝却真的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沃尔芙丝的操作。沃尔芙丝后来几次尝试也失败了,现在的星叶草在她的手下几乎成了粉末状。长年累月的习惯忽然要被改变,要用全新的方式来摸索,想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
日月落收回目光,她用手戳了戳星叶草,于是星叶草也配合地颤抖着枝叶。可惜,她没有巫力,也没有咒术。
课后,日月落照常与沃尔芙丝分开了,她到了训练室。这几天的练习下来,她的身体反应比之前更好,日月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从巫师转业成武夫了。
今天的训练室内有其他学生。训练场地很大,可以容纳几十个学生,大家的训练内容也互不影响。日月落照例找了个角落,戴上了全息眼镜,她对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尤其是当她一个人再次面对着根本无法战胜的数量的敌人时。
每次的对敌方式虽然都相同,但环境却稍有变化。像她今天被分配到的就是夜晚的废墟,倾圮的建筑物透出萧索的气息,没有灯光,只有繁星在传递模糊的可见光。
然而那些假想敌却依旧会潜伏在黑暗里,并且自身的存在也混沌扭曲,黑暗会是它们最好的掩护色。
第一个敌人很快就出现了。它从模糊的气团里窜身而出,将自己暴露在白褐色断墙之上,于是日月落在它刚探出身时就伸出了手,用那长而锋利的白刃立时解决了它。
其他假想敌也在蠢蠢欲动。模拟的夜幕上繁星满天,照理应是个十分明澈的夜晚,但日月落却只觉得视线昏暗模糊,像是走在黑雾之中。
她握紧白刃,浑身紧绷。她的身体感受到了冰凉的气息。
下一刻,数十道阴影从她脚边的空地里飞窜而出,日月落早有戒备,她比阴影速度更快,早一步便跃到了空中,借着这下跃的势头,将那还未来得及分开的敌物全都刺在白光的矛刃之下。
假想敌的消失带来了噗噗的声响,而后那片混沌的黑暗似乎稍有削弱,显出一片亮堂。日月落神情一凛,她迅速占据了那处空处,咬着嘴唇看向自己方才所在的位置。
蒙蒙一片黑暗,甚至将其背后的星子遮得严严实实。
夜色似乎让这些假想敌更强大了。它们潮水般朝日月落扑来。
日月落的脚步几乎就没停下过,她攀上倒塌的房顶,将唯一的武器扫向紧追不放的敌人,然而还没站稳又狼狈地翻身而下,突出的建材刺伤了她。疼痛从腰肋传来,她却只能忍着疼痛在地上翻身逃避。在弥漫开的鼻息和渐渐模糊的意识里,那黑色潮水又一次吞没了她。
下一刻,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眼前所见唯有冷白一片。日月落坐起来,摘下全息眼镜,大声喘着气。这次她坚持的时间甚至更短了,还不到三分钟就败下阵来。
真的有人能通过这样的练习吗?还是说,这练习本来考察的就是坚持时间的长久,根本就没有给人留下成功的空间。
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觉得懊恼。她仰起头,等待呼吸平复,这一抬头却跟几双眼睛对上了。
啊。她都快忘了,往常她都是在药草基地待的时间更长,很晚才来到训练室,几次都是只有她一个人,但她今天来到的这间训练室可不仅仅只有她一人。
“姐们,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啊,但你这一下……”有个呆毛长长的眼镜男生凑了过来,即使在镜片之后,他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动静也太大了吧!我的天,这样高难度的模拟对战,你遇到的得是什么样的敌人啊?”
也是,她刚才蹦蹦跳跳,又上屋顶又跳得好像要去摘月亮,动静确实很大。而其他人……她顿了一下,意识到有些人甚至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或站着,莫非他们在和敌人练习的时候仅仅需要借助意念?
日月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我遇到的……是很多很多敌人。”
她用手给对方比了一个大大的圆。
眼镜男生的眉毛也挑了起来,“很多?一对多?难道你已经进入了融阶?!”
日月落觉得这中间可能有误会。汗水从她的脸侧流下,滴落在地面上,日月落拿衣袖随意抹去,没有抬眼,“你和敌人是一对一的吗,是和人类,还是突变种?”
“我?我在和另一个我打架。这作战练习不就是要和激发出最大潜力的自己打吗?”
“那我只是和你们的练习内容不一样,我是在和……一堆飞虫打架。”
日月落觉得这样的形容是最合适的。对方果然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原来是在抓蚊子,怪不得这么大动静。”
她无声扯扯嘴角。是啊,可她却连蚊子都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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