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到市场顶楼集合,给你们五分钟,都快点跑起来,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以后还没到的,就全部当成便衣警察扔出飞艇。”
我低头侧身走进市场,有人正愤怒地扯着治安人员的领子质问他,要他给个说法,不少人围着,大声喊现在怎么办。
电梯门口挤满了人,就算等一刻钟也上不去,我主动跟着人群选择走一旁的步行楼梯。
“缓冲区的人,再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全部给我出来,不然等会儿我同事进来会不会给你们一梭子我就不知道了。乖乖听指令,就不会有事,快点出来。”
我转头看向缓冲区,里侧的闸门正在缓缓下降,手动开关那边没人,是控制室在控制。红色示警按钮旁边没人,但有几个人正从那个方向跑向里侧闸门。
有个胖子在楼梯上扒着栏杆昏倒了,一人占了七格台阶的二分之一,得亏队伍后面没人催,没有发生踩踏事件,不然他躺在这,不过一会儿身上就要被踩得没有一块好皮。大家绕过他踩空着的台阶继续往上走。
在宇宙里遇到一个同种族的不容易,我俯身伸手指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没死,就用手背稍稍使劲拍了拍他的脸,又喊了他几声。他迷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醒了又像没醒,对问话没什么反应,我只好叫刚刚的姑娘搭把手,各架着他一条手臂拖他上了楼。来到顶楼,我把他往前挪了点放在墙旁边,作为酬劳我顺手取了他的翻译耳机借用。
带上耳机调整好位置后,这个世界清晰了不少,原本嘈杂的声音像被理过的线一样变得有序明了。有的人在报警,有的人在给家里人打电话。
现在顶楼上能见到的穿着治安保障员制服的人全部聚在一起,他们呆在角落里,有的靠坐在地上,有的叉腰皱眉站着,显然暂时没有应对行动。我独自挤过去,想听听看是否能了解到目前实际的情况。
我选中离他们两个身位的位置,沉默又强硬地不顾旁边人的眼光把自己塞进墙边的人群空隙里背靠着墙。我双手交叉抱胸又故意把目光放空,融入周围环境,仿佛自己和墙壁是一体的,尽量不引起治安保障员们的特别注意。我用视野边角观察他们。
其中有个人在频繁叹气。之后另一个蹲着的人掷一根烧得只剩半截的烟到地上,然后站起来拿脚前掌踩住转了转,灭了烟头的火星。扔烟头的恶狠狠地低声说:“干等着算怎么回事,反正那外面的海盗还没放进来,不如我们趁机去控制室抓了那两个小畜生,直接报警。”
这些治安人员是市场自己的员工,不是官方警察。
“别惹事。”一个年长一点的开口。
先说话的那个人的表情越发狰狞。
“船长明明说过我们交过开业费了呀。”刚刚叹气的说。
“他娘的你看看他们现在干的是什么事,那几个钱起了个屁用。”
“小点声,”年长一点的朝周围看了看,警告他,“不要制造不必要的恐慌。”
那个人也朝人群看一眼,接着不甘心地用粗重的气息哼一声,表达他对现状的不满。
“可是船长还在他们手里呢。”叹气的说,“船长也叫我们先不要动的。”
还是那个年长的治安人员:“船长肯定有他的考虑,我们先按照船长指示来,到时候要是有突发状况,我们再看情况安排。”
他们没直接把枪拿出来,而是互相对过眼神后,陆续隔着枪套摸了摸枪。连那个冲动的人都安分地重新蹲下。
我听他们闲扯了一会儿,聊到了之后休假和薪资发放的事;五分钟很快过去了,我看到一个治安人员手腕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广播再一次喊出声:“市场顶楼的都往里挤一挤,挤一挤,大家都靠紧一点。”
这里人太多了,身形高一点的种族挤过来后我完全看不到人群中心的现场情况,我的视线不自觉扫过他们左肋下的枪。我朝离治安保障员更近的地方挪动,贴向离我最近的那身白制服;伸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去,想借着人群的推搡拥挤遮掩自己的动作。但是我作案的小臂突然被一只灰色的昆虫前肢擒住了——超乎寻常的巨大力量把我的手提拉起来,前肢的主人丝毫没有停顿,我的手臂被它直直地向上拉起,脚尖居然在瞬间离开了地面。
虫子前肢和无法抵抗的力量直接刺激了我日月累积的战斗本能,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踩着别人膝盖往上蹿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扣住了对方擒住我的那只前肢关节缝隙,全身肌肉蓄力抬腿几乎要踹到它的眼睛。但我慢一拍的理智让我紧急停下动作。周围这么多人,现场还是被海盗劫持的状态,而且这只虫子没有抬起它另一只前肢,看起来不像会再对我进行致命攻击。综合分析下,我的腿只在它眼前扫过一阵风就卸力转了向,跨上它的前肢,将自己的身体灵活又不带明显攻击性地从它的前肢另一侧滑下。对方像是没有应对这种行为的经验,被我朝外侧扭过来的前肢连带着它站立的下肢也朝地面一矮,我双脚落地后趁它没有反应就顺势强硬掰开了它仍抓着我手臂的前肢。
我们的对抗还是制造了一阵小范围的骚乱,附近的生物朝外挤了挤,怕波及到自己,给我们让出了一个小圈。
我也警惕地倒退开两步,和这只来历不明的灰色虫子保持距离。
刚刚我翻身的时候它居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翻译耳机只传达了一个字——“啊”——就是一声普通的受到惊吓发出的尖叫。但这一点也不像一个合格的战士;我盯着它,心里排除了它是追兵的想法。那它是谁,为什么要攻击我?
它弯曲的身体渐渐站直,还用另一只前肢托住被我掰过的前肢,凑到自己眼前翻来覆去看,它脑袋上的两条触角左右颤动打着圈。
我朝治安保障员的方向横跨过去一步。
“你个小偷!”灰虫子迟钝的思绪像是终于开始转动,它用虫子专有的尖利声音率先推动局势,“你有手有脚怎么可以学人当小偷偷我的衣服!”我记得那家衣服店的店主是一只灰色的虫子,但是那个店主明明穿的是一件单层布料的红色底印黄波点低领长裙,可是现在在我眼前的是一只穿了厚实亮绿色多口袋长马甲的灰虫子。脱离服饰,我分不清虫子的外形;我没有出声回应,只盯着它,心里猜测它接下来的举动。
“亏我刚才还为你出头!结果你和刚刚那两个就是蛇鼠一窝!你给我马上脱下来还给我!”它的前肢指向我,动作夸张地大跨步向我冲过来。我敌不过它们虫族天生的大力气,不想和它正面对抗,赶紧闪身钻进了那几个治安人员的中间。但我和灰虫子本身没有隔开很远,所以几乎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她的前肢就抓到了我的肩膀。“你们快帮我抓住她!”它朝治安员喊。
治安员第一反应是想避开。
但我也需要他们出手控制局面。我一边扭动肩膀想摆脱它的钳制,一边伸手去抓治安人员的手臂阻止最近的那个往后退,我故意张开五指用指甲去挠他们的脖子和脸,想使场面更混乱强制拉他们入局,让这群市场秩序的守护者隔在我和灰虫子中间被迫来维护局面。
灰虫子即使隔着一个人也要扯住我的上衣毫不留情将它向上掀。
我紧紧从后方抱住先前那个暴躁的治安员的后背,让它没办法得手,混乱中我的手摸到了他的枪套,可是最终还是手指划过皮套放弃了夺枪的想法,这不是一个好时机。而且对方只是一只普通的虫子。
被我抱住的治安员慌乱、焦急地大声喊他的同伴帮忙,最后是用他们的身体和严厉的呵斥拦下了灰虫子。
灰虫子不死心,语气激动地说出它最开始抓我手臂的原因:“你们居然还帮她!我才是市场的租户!交过钱的!而且我刚刚还看见她想偷你们的枪!”
它果然看到了。被我擒抱住的治安员身体一滞,原本握住我的手腕的手松了一只,我能感觉到他是在摸他的枪,他确认自己的枪没丢后松了口气,接着重新双手用力掰开我十指交握扣在他胸前的手,把我环状的手臂扯开一个口子脱身出去。他紧皱着眉头正面对着我,左手再次捂上枪套,右手覆上被我挠红的脖子,来回两次确认两侧都没有流血;这次他的手没再放下来,而是保持着这种护枪的动作提防我。其他治安员也陆续确认自己的枪。
最年长的治安员朝我瞪圆了眼睛,捂着枪做出逼近我的恐吓姿态。
我看着逆转的局面,意识到当下必须开口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辩解。如果没有灰色虫子,现在的情形我转身离开隐藏进人群里治安员也不会追过来,但这只灰虫子显然不会放过我。
“我是被绑架逃出来的,”我快速润色我的经历,把视线从治安员脸上转移到灰虫子脸上,我只把视线聚拢在它两只泛灰的眼睛上,想和它对视,“很饿,它们不给我吃的,所以我刚刚只想摸他们的口袋,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我说得半真半假,“我很感谢你帮我赶走它们,可是你说得没错,”我想把眼泪挤出眼眶,说话的语气颤抖着开始歇斯底里,就像它踩碎了我的自尊,“对,我就是偷了你的衣服,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怕它们跟着我的衣服款式追过来,我情急之下拿了你的衣服,没错就是偷!”我酝酿情绪想趁着眼泪珠掉下来的瞬间装模做样把它抹掉,只是我的戏还没做完全套,就被另一种情况打断了。
“我会付钱的,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我会……赔给你的……”
广播这次没有提前预告,顶楼入口突然冲进来一批持枪的黑制服,他们沿墙突进,冲撞开来不及躲避的生物,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黑制服结队面对人群围住了顶楼入口左右的两面墙,我的说话音量不自觉降低,注意力瞬间从应付眼前这几个人的局面中脱离出来,甚至最后几个字变成了近乎贴耳才能听见;我开始关注那些真正的威胁。此刻的市场顶楼,人群面对大量真枪实弹及黑色恐怖的恐惧产生的不安的躁动伴随被冲撞摔倒的尖叫才是真正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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