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机械声平淡的祝福，程澄无语的推开全息舱，并不想听。
躬身下地，面无表情，好似一片平静。但是身侧有力的手却紧握住舱壁，微微颤抖。
真刺激，程橙吐出一口气。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毕业多年，被迫做题，宛如噩梦。
唯一的好处就是，那犹如造物般的感觉，真的让人沉溺，感觉背上功德满满。
况且如果那机械声说的是真的，她还有学分和证书拿。
程橙正打算查看发的是什么奖励，就被打断。
墙角等候多时的小机器人打着五颜六色的闪光灯，咕噜噜的滑过来。
“祝主人结业顺利！正式成为治愈师啦~”，欢快的语调无比熟悉，冲开了她记忆中的枷锁。
身体轻车熟路的走到卫生间，逼仄的一小块地方，竟然挂着一张大镜子。
就在入门的墙壁上，充满科幻感边框，照映着她的脸庞。
相似的容貌让她感觉，熟悉中又透着陌生。
陌生的是，秀美的五官添了一股英气，似晨光下的远山，生机勃勃。
熟悉的是，一双明亮杏仁眼，湛湛有神，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最醒目不过。
这双眼，多次得到过，年长者的称赞和偏爱，给她不间断地资助，换了个世界竟还属于她。
程橙抬手摸了摸眼睛，心中感叹道“命运让自己幼时，在地震中躲躲藏藏，又让自己长大后，在人群中笑脸相迎，现在是排上新剧情了？”
新的故事就有新的角色，曾经她有一头柔顺的长发，现在变成了坚毅的短发，像个炸毛的刺猬。
加上深色的皮肤，锻炼匀称的肌肉，整体形象非常有力量感，给人一种独立、坚韧的印象，让她微微征神，产生了对身份的好奇。
记忆中原主是战区的孤儿，她在鲜血和废墟中长大，经历了无数的生死考验。
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只剩下同为孤儿的小妹妹，两人相依为命。
奔跑、躲藏、精神紧绷，像两只流浪的小动物，无安居之地。
战区扩大了，污染加剧扩散，妹妹不幸染病，双目失明，基因崩溃。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最深刻的一幕是战争结束后，妹妹的病情已逐渐恶化，随时都可能失去呼吸，救助却似遥遥无期。
原主偷偷摸摸的在黑暗中亲亲妹妹的脸，说“我要去个地方，晚点有其他人来照顾你，你乖乖的，努力治病，我会回来找你的。”
妹妹轻轻点头，说：“那你早点回来，要注意安全。”
“一定会的！”原主承诺，她杀过虫兽，不止一次与亲朋好友并肩作战，现在虽然只剩她一个，但也一定可以救下妹妹。
转身悄悄出了庇护所，隐瞒踪迹，去参加一场未知的实验，报酬是一张私人航票，可以带妹妹去中心星球救治。
这一年她15岁。
程橙看到这里，打开水池，洗了洗脸，滴落的水滴像是不受控的，沿着水池的瓷面，滑向深渊。
后面的记忆，有一段很模糊，在断断续续中突然清晰起来了。
程橙只知道原身侥幸活了下来，挣扎着从怪诞的梦境中爬出来，发现已过月余。
这个实验室已经被联邦救助机构发现，来来往往的医生们带着没见过的医疗机械，为她做检测，留下一张报告后又匆匆离去。
助理给她翻译，她被发现有稀少的天赋，但精神域无比脆弱，像是被分割过，随时可能失去生命。
最终，这张报告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后她就被送往缁耀星救治。
就是程橙现在脚下的星球。这里是双子星域的政治中心，取烈阳之意，有本星域最好的医疗所。
原主在这里上学，修养，打听妹妹的消息。
在今天，考试前夕，光脑上一则讣告突然弹了出来，是妹妹程曦的消息。
原主不可置信，悲伤和自责瞬间压垮了她，极致的情绪波动让她本就布满伤痕的精神域顷刻崩塌。
再次睁开眼，灵魂便成了她。
程橙神色复杂的盯着镜子中的面庞，擦干水分，“暖阳般的灵魂，跟我是两种人呐”
不由嘲讽自己，再次喃喃轻语：“小战士，慢些走，路旁有风景，终点有亲朋，来世共安好。”
说完又默了默，思绪翻飞，她们并未相交，如异时空的同位体，永无人得知这一场送别。
如此奇遇，愿自己不会辜负新生。
卫生间一片宁静，灯光照映着程橙，墙面光滑如镜，反射出两个影子，仿若双生。
“咕咕~”肚子突然发出了小小的抗议声，把她的思绪从多愁善感里拉了回来，她本应该习惯离别的。
手轻轻揉了揉肚子，想要平息那突如其来的饿意。
“小西，给我来点营养液。”她低声叫着小西，声音里透着点虚。
“好的，主人，马上就来。”小西的回答温柔甜美又带着点机器人的味道。
小西是联邦给每个公民配备的机器人，负责照顾日常起居。她离开家乡的时候，把小西的芯片带上了，然后亲手给它装了个新壳。
固定了妹妹的音源，清脆动听。每次听到都会让她感觉像亲人就在身侧，缓解了对妹妹的思念，更时刻提醒着她要早日找到妹妹。
“好姑娘，我会好好保管的，妹妹声音很好听。”这是真话，不仅好听，同时也是打开记忆的钥匙，很有意义，以后要定时保养小西。
程橙从小西手里接过了营养液，仰头一口闷了，至于口鼻间细细的苦味，恍若未闻。
营养液的效果立竿见影，快速压下了胃部的反抗。
“主人太厉害了，下次也要这样勇敢哦！”小西高举机械爪，激动握爪，话里还带着点鼓励。
程橙笑了笑，想起了这营养液的来头。这是医疗所的陈医师特别为她定制的，目的是修复她受损的精神域。原主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味道，每次喝都觉得难以下咽，但为了活着，还是硬着头皮喝下去了。
虽说星际时代的医疗技术超级发达，身体上的损伤只要进了医疗仓，转眼间就能好，就算是断手断脚也能很快恢复。
但是不巧，她因为曾经那场不正规的实验，重创的不止是身体。
现在虽然外表看起来没问题，但精神力其实支离破碎，自愈能力也变得很差，只能靠喝药液来维持。至今已经喝了四年了，每次都是煎熬。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因为前世喝中药喝得太多，现在竟然觉得这款药液喝起来还有点甜。程澄哀叹一声，心里泪流满面，感觉药味都已经渗透到她的灵魂里去了。
“接着喝吧”，揉揉小西的圆脑袋，再次重审了一遍记忆，避免出现差错。
比如精神力，比如今天的考核。
精神力就是今天她差点用翻车的能力，很神奇，但是！在这个星际世界，人人都有精神力！
人们根据精神力拥有不同的特质，延伸出各式各样的职业。
“高兴早了~”好消息，有了超能力；坏消息，人人都有。
之前她被检测出了治愈师天赋，这种天赋，不仅限于物理上的疗愈，还包括情感、精神和心灵的深层治愈。可以通过共鸣，调动空气中的能量流动，引导患者释放不良情绪，提升他们的生命能量，使之恢复到最佳的精神和生理状态。
“这是神医啊，务必祝愿我的故乡同胞人人都拥有！”程澄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拥有这种特质的人非常稀少，更别说战后的世界。即使被发现时她可能无法踏入治愈师行业，甚至无法自医，但还是被送进了医院和名校，进行治疗、教导。可惜，生命的轨迹突见终点。
总结，她的能力非常重要，联邦在她身上投入了资源，肯定是希望回报的，想起考核结束，智脑瀛湖说的‘早日参加工作’，她有了紧迫感。
还有考核，说是副本，但跟人类的精神世界没有太大区别。
这是四年来学习生涯中最后一次考试，内容经过筛选，都是从去世的公民中抽取的。
VY7009是公民编号，她经历过战争，失去了家园，污染在她精神域中扎根，最后只剩下了抵抗入侵，净化环境的执念。
记载的结局是爆发动乱，坠入星海。
星域捕捉过她污染的精神图景，保存进了历史文档，在时光苒苒后的今天，双方相遇。
他们存在，像是医学院中的大体老师，他们是捐赠者，是教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程澄抿唇不语，她知道那是虚拟的，可这种改变不了结局的无力感，让她想起了往事。
“橙子，我就先走了，治疗太痛苦了，我跟舞仔一样，签了遗体捐赠书，不算白活。”
记忆恍惚一瞬。
晃晃脑袋，克制住低落，因为记忆中了解到，类似的事情根本数不清，战争后遗症，医疗资源的紧缺等等，悲剧是多方面造成的。
联邦整理后，开放记录，供学院用以教育，在智脑监测下，以副本形式进行一次治疗模拟，增长学生疗愈经验。
化悲伤为前进之力。
程橙无以言表，她庆幸自己曾经的国家是和平的，战争没有殃及到民众；又庆幸此时星际已经结束战争，自己不用面对战火。
她遭遇过坎坷、失去，灾难带来的伤害它有共通性，经历一次就够了，平安弥足珍贵。
程澄保抱住小西，身上绿毛绒绒的家居服，被挤压变形。
整个大大的身躯缩进小小的机器人怀中，像一坨报废毛球。
“呜呜呜，我明天就去工作，赚功德嘛，我最积极了。”
记忆太沉重了，伤害触目惊心，让她明知不可能，还是由衷的希望世界没有纷争，没有疾病。
“主人是最棒的，积极工作的主人更棒了！赚钱换新皮肤！”
程澄哽了一瞬，就当没听到。继续埋头蹭蹭，机械人光滑的外壳冰冰凉凉，很好用，冬天再考虑换新皮肤吧。
现在需要带着抱枕睡一觉缓缓，她想。
一切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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