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下雨天。
不是因为不能打球——虽然这确实是重要原因，更因为下雨天的篮球馆总是透着股霉味，地板滑得像抹了油，连带着加训的心情都跟着烦躁。汗水混着雨水黏在皮肤上，球衣湿哒哒地贴在背上，难受得像裹了层塑料布。
我把最后一个篮球塞进网袋时，铁皮屋顶被雨点砸得噼啪响，像是有谁在上面放鞭炮。器材室里的旧铁架被风吹得吱呀晃，墙角堆着的拖把滴着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风撕烂了。紧接着是一声很轻的低呼，气音发虚，带着点慌神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扔掉手里的毛巾，走到后窗边。
器材室的后窗正对着教学楼的后墙，平时除了捡球，没人会往这儿看。但此刻，墙根底下蹲着个白衬衫的身影，正手忙脚乱地扑腾着什么。风裹着雨丝斜斜地扫过去，把他手里的纸页吹得满天飞，薄得像蝴蝶的翅膀，沾了水就往下沉，眼看就要飘进旁边的排水沟。
是那个顶楼的学霸。
我认得他。
附中就这么大，篮球场和教学楼隔着不到一百米，训练累了抬头歇口气，总能看见顶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个人。永远是白衬衫，永远摊着本厚得像砖头的书，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阳光落在他头发上，亮得像撒了层金粉。
队友们偶尔会聊他，说他是竞赛班的“神”，拿奖拿到手软，也说他除了做题没别的爱好，像个闷葫芦。我没搭过话，但心里其实有点印象——他看球场的眼神很特别，不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喊加油，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好像在解一道复杂的题。
没想到这人下雨天还在外面折腾。
我看着他蹲在雨里，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些飞散的纸，指尖都冻得发白了，还是没抓住几张。风一猛，最边缘那张纸直直地往排水沟里钻，他急得往前扑了半步，差点摔倒。
操。
我心里骂了一句，没多想，抓起搭在铁架上的毛巾擦了把脸，拉开器材室的门就冲了出去。
雨水瞬间劈头盖脸砸下来，刚脱了球衣的脊背凉得一哆嗦，但跑起来就顾不上了。我几步冲到他旁边，伸手按住那张快要“自杀”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像虫子爬似的，看得我眼晕。
“谢、谢谢。”
他的声音有点抖，带着被雨淋过的沙哑，像没上油的合页。我低头看了一眼，他蹲在地上，头发湿了大半，额前的碎发黏在额头上，眼镜片上沾着水珠，看着有点狼狈。但手指还紧紧捏着几张湿纸，指节泛白，像是攥着什么宝贝。
“风太大了。”我言简意赅地说，顺手捞起飘到矮树丛上的几张。纸页薄得可怜，沾了水就软塌塌的，我得小心翼翼地捏着边角，生怕一使劲就撕了。
“这些是竞赛资料？”我瞥了一眼最上面那张，标题全是字母和符号，比教练画的战术图还复杂。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我，眼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雨洗过的星星：“嗯，下周省赛要用的。”
我“哦”了一声，把捡回来的纸一张张叠好。动作可能有点糙，毕竟我平时抓的是篮球，不是这种一碰就碎的玩意儿。但他没嫌弃，就蹲在那儿看着我，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落了只小蝴蝶。
“麻烦你了。”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稳了点。
“没事。”我把叠好的纸递给他。他的手指碰到我掌心时，凉得像冰块，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也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地接过资料，抱在怀里，像揣着只受惊的兔子。
“加油。”我看着他怀里那堆皱巴巴的纸，没话找话地说。说完又觉得有点傻——跟学霸说加油，不是班门弄斧吗？
他却像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好像往上弯了弯。
我没再多待，转身就往器材室跑。雨水砸在背上生疼，但心里那点烦躁莫名散了。跑进器材室门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雨里，抱着资料，望着我这边。白衬衫在雨幕里很显眼，像一朵没开的花。
我甩了甩头上的水，把这事儿抛到脑后。毕竟，学霸和篮球后卫，就像两条平行线，除了在校园里偶尔撞见，大概不会有别的交集。
那天晚上加练结束，路过教学楼时，我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顶楼。灯亮着，那个靠窗的位置坐着个人，应该是他。
我摸了摸口袋里刚买的矿泉水，忽然想起他那双冰凉的手。
神经病。
我骂了自己一句，加快脚步往家走。
接下来几天训练，我总忍不住往顶楼瞟。他还是老样子，坐在窗边，摊着书，转着笔。阳光好的时候，能看见他的白衬衫反射出淡淡的光；阴天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影子被台灯拉得很长。
队友江子苏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看啥呢？魂不守舍的，刚才传球差点砸裁判脸上。”
“没事。”我收回目光，拍了拍篮球，“看风景。”
江子苏一脸“你怕不是傻了”的表情：“教学楼有啥风景？看妹子也得往操场那边看啊。”
我没理他，心里却有点乱。那个白衬衫的身影，像颗小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圈涟漪。
周三下午有节自习课，我实在坐不住，溜到操场练投篮。阳光正好，球场上空荡荡的，只有篮球砸地的声音。投到第三十七个三分时，我眼角余光瞥见教学楼门口走出个人。
是他。
背着书包，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走得很慢，像是在想事情。路过操场时，他停下脚步，往这边看了一眼。
我手一抖，篮球砸在篮板上，弹飞了。
操。
我假装淡定地去捡球，耳朵却有点烫。他应该没看见我投偏了吧？
等我捡起球转身，他已经走了，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白衬衫晃得人眼睛有点花。
我抓着篮球，忽然觉得刚才那下没投进，有点丢人。
周四晚上加练到很晚，教练临时加了战术演练，累得我像条狗。走出篮球馆时，天都黑透了，路灯亮得昏黄。路过教学楼，我又习惯性地抬头——顶楼的灯还亮着。
那盏灯孤零零地挂在黑夜里，像颗星星。
我摸了摸肚子，想起早上妈塞给我的牛奶，说让我加练时喝。保温杯还在球袋里，是妈的粉色保温杯，上面印着只傻气的小熊——我平时嫌丢人，从不带到球场，今天忘了拿出来。
鬼使神差地，我抓起保温杯，往教学楼走。
楼梯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越往上走，越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轻，却很清晰。
走到顶楼竞赛班门口，我放慢了脚步。教室门没关严，留着条缝，正好能看见他。
他坐在窗边，台灯照着他的侧脸，睫毛很长，垂着，像在打瞌睡。面前摊着的书比砖头还厚，上面写满了字。额角有层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快滴到衣领里了。
我忽然想起那天雨里他冰凉的手指。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他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像受惊的猫。看到是我时，又愣住了，眼神里写着“你怎么在这”。
“还没走？”我把声音压得很低，怕吓着他。其实更怕被别的同学看见——一个篮球后卫跑到竞赛班门口，像话吗？
“嗯，再看会儿。”他的声音很轻，指尖在书上顿了顿，像是有点紧张。
我走到他桌旁，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响。我心里咯噔一下，怕吓到他。
“这个，给你。”我指了指保温杯，“我妈煮的牛奶，加了点糖，热的。”
说完就想抽自己——说这个干啥？显得我好像特意来的似的。
他看着保温杯，又看看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像发现了新大陆。“你……”
“我妈硬塞给我的，我不爱喝甜的。”我赶紧找补，语气尽量随意，“扔了浪费，你喝吧。”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那谢谢你。”
“小事。”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个，又怕笑得太傻，“那我先走了，你也别熬太晚，早点回去。”
“嗯。”
我转身往外走，脚步放得很轻。走到门口时，听见他叫我：“江逾白。”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正看着我，台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眼镜片反射着光，看不真切眼神。但我觉得，他好像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那道题……”他顿了顿，声音很轻，“你说的对，想不出来就先放放。”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进门时，随口说了句“想不出来就睡一觉”。没想到他记住了。
“嗯，教练也总这么说。”我笑了笑，这次应该笑得不傻，“走了。”
走出教学楼，晚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晚上十一点半。
神经病。
我又骂了自己一句，却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器材室拿球，守门大爷叫住我：“逾白，昨天那个戴眼镜的学生，把你保温杯放这儿了，说谢你。”
我看着桌上那个粉色的小熊保温杯，洗得干干净净，连杯盖都擦得锃亮。心里忽然有点痒，像被猫爪挠了。
“谢了大爷。”我把保温杯塞进球袋，拍了拍篮球，走向球场。
阳光正好，适合打球。
我起跳，投篮，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唰——”
声音清脆，像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落了地。
我知道，从那天雨幕里捡起那张纸开始，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像两条平行线，忽然拐了个弯，朝着彼此的方向，慢慢靠近了。
而我好像并不讨厌这种靠近。甚至有点……期待。
（请赐我无偿，卑微肯求求求了各位老师）
第一次写文，再加上是初中生文笔也不好(╥ω╥`)，会努力的，[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下雨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