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的宅子里醒来时,我没有太震惊,因为我只当它是一场梦。
这样的梦中梦,我经常做,一次比一次真实,习惯了。
自从父母走后,我和弟弟就没再回来过,算来老家的院子应该有三年没人居住了。
本该是满是浮尘或者蛛网的房屋,却纤尘不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房间里的床是松软的,被子是阳光的味道,窗帘是自己选的淡蓝色,客厅的沙发是帆布材质,茶几上茶杯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一些零食,都是我喜欢的,只是电视放的电影不是我喜欢的。
我喜欢看恐怖、灾难类电影,妈妈喜欢喜剧。
这会儿正在播放星爷主演的《喜剧之王》,妈妈看过很多遍,但是她看不厌。电视的声音调得很小,似乎怕吵醒刚才熟睡的我。
“妈——”我试着喊一声,并向她的房间去。
房门半开着,推开门,人不在,床铺整齐,桌上的物品也都摆放整整齐齐,就连一包抽纸,她都恨不得折角。
妈妈总是这样,她见不得凌乱。
我冲楼上又喊了声:“妈——”
等了下,没有回应,我噔噔跑上楼,又喊了几声,推开每个房间的门,都不见人。
我跑出大门环顾院子,妈妈种的青菜长出来,樱桃树结出了黄豆大小的青色果实。
今天阳光很好,还有一只蝴蝶绕着菜园里冒出来的几株油菜花飞。
院子的前面靠东侧有三间屋作为厨房、过道和用餐。
妈妈依旧不在,院门大开,院外没人。
我心中泛起嘀咕,不仅妈妈不在家,爸爸也不在家。
可电视放的是妈妈喜欢的电影,茶几上的茶水还是热的,人能去哪里?
我回头看了眼前屋过道上的挂钟,下午两点。
我无聊地回到后面房子里,蜷缩沙发上,想找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翻了许久没找到感兴趣的。我扔下遥控器,回屋拿起手机。
时间显示:2020年3月18日。
这是车祸发生的日子。
那一日我回想过很多遍,每一遍都痛彻心扉,我不敢再去回忆,即便是梦里。我怕自己会哭醒,醒来后面对真实的世界,更加难以克制悲痛。
我打开微信尝试给妈妈打个语音通话,对方没人接。
给爸爸打也没人接,最后是弟弟,依旧打不通,我有些心浮气躁。于是,我在群里发了条消息:你们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呀?@所有人。
一直到太阳落山群里都没有任何回应。
我又连发了数条,语气着急和不耐烦。
回应的依旧是沉默。
看着手机上的日期,我放弃了。
即便是梦里,爸妈也都不在了,所以无人回应。
我最后失落地走出客厅,拉张小椅子坐在院子里看夕阳。
我喜欢夕阳,因为我最初拥有记忆就是从夕阳开始。
这时“大灰”跑过来蜷缩在我的脚边,和我一起。
梦,果然奇特,大灰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毒死了,没想到梦中它还活着,模样没变。
大灰是我家养过唯一一条狗,短腿短嘴巴,个子不高,胖胖身体。
它叫大灰,其实一身金色毛发,之所以喊它大灰,则是因为它出生时,兄弟姐妹都是黄色毛,唯独它是灰色,它最后一个生下来,却个头最大,所以叫大灰。
随着慢慢长大,身上毛发慢慢变成赤金色。
我不清楚它是什么品种,听说它父母是两种不同品种,它也算“混血”吧!
余晖退尽,我也饿了,去做了饭。
也许是还惦念着爸妈和弟弟,我做了四个人的饭菜,做了很久,当我饭菜都摆上桌时,已经七点多了,外面一片漆黑。
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心空了,我将大灰抱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们一起吃。
直到这时我尚以为这是在梦里。
直到这时我还没有发现这个世界的奇怪。
我是在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这不是梦,这个村庄只剩下我一人。
我家住在村子的十字路口,每天清早都会有许多来往车辆,可第二天没有,一辆也没有。外面静悄悄的,没有鸡鸣,没有狗叫,甚至没有邻居说话的声音。
我才开始产生怀疑。
当我走院门,站在十字路口,东西南北看了遍,空无一人,本该是孩子上学的时间,不可能整个村庄静悄悄。
我去西边邻居家敲门,无人回应,我喊了两声也没人回答,我试着推一把,大门打开。
站在门前犹豫了下,我迈进去,前屋没人,院子没人,后屋楼上楼下都没人。
我心里开始慌乱。
跑到前面邻居家,他们家一样,门开着,家中无人。
我连续跑了几家,皆是如此。有的敞开着院门,有的院门紧锁,随后我跑遍了整个村庄,空无一人。
回家的时候,情绪有些太低落,没注意脚下摔了一跤,磕到膝盖,手掌也擦破皮,真切的疼痛让我感觉这似乎不是梦里。
回到家,我一遍遍去按压膝盖上的青紫和手掌上出血的地方,一阵阵的刺痛告诉我不是梦。
我又按压着太阳穴,闭上眼轻轻揉着,刺痛让意识更加清醒。
当睁开眼,抬头看了看升到半空的太阳和没有改变的一切,后知后觉的我最终确定,这不是梦。
我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老家,整个村子只剩下我一人和家中的一条狗。
在醒来前,我因为车祸已经瘫痪三年。腰以下没有知觉,连轮椅都坐不了。左手手腕关节损伤严重,养了三年依旧拿不动重东西,甚至连矿泉水瓶都拧不开,我几乎算是一个废人了。
在床榻上躺了三年,看着窗外的玉兰花开开落落三年,看着鸟儿在窗外玉兰树上飞飞停停三年。我以为我会就那么死在床上——
也许3月17号,我真的死在卧室的床上。
否则,我怎么可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能走能跑,能回到三年前,回到老家的宅子里。
我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
我简单处理下伤口,骑上电瓶车准备出村子看一看。
镇子距离村子只有二里路,其实也不准确,毕竟我们村沿着公路东西延伸就有二里路,村东头和镇子几乎是连着的。一般说二里路,是因为村子的公交站到镇上中学整整二里。
沿着公路骑行,我注意路边房子、桥头超市、公交站,全都空无一人。
公路东西笔直看不到尽头,没有一辆车。
这是省道,往来货车、客车、公交、私家车等等,如流水一般,如今却空荡荡。
公路对面是一条河,河对岸是另一个村子,依旧瞧不见人烟。
电瓶车骑到村子和镇子交界的路口时,再次出现了怪异现象。
我看到电瓶车上的时速15公里,我看到车轮下不断朝后退的路面,但是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路灯在我的右边,没有朝后退,路边的植被没有动,上面不知何人扔的一个绿茶饮料瓶没有动,我的电瓶车好似停在了三岔路口,右前方的加油站永远在我的右前方。
我骑不过去三岔路口——村子和镇子的分界。
我加快速度,时速已经达到了30公里,车轮飞速的运转,地面飞速朝后移动,而我周围的一切都没变,似乎静止。
我心生害怕。
我停下来,走下车,一步一步朝前走,感受真实地向前,但我好似在跑步机上,无论我多快的步伐,哪怕我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我依旧像在跑步机上,周围一切不动。
我伸出手,面前是空的,我俯下身朝前爬,结果不变。
这一条公路,好似一个巨大的跑步机。
我骑上电瓶车顺着三岔路朝南去,南边的尽头有条路通往镇子上南街。
结果可想而知,我失败了。
我连小路对面都走不过去,更别说向镇子上去。
我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空间里。我试图去寻找那扇看不见的门,走出去。
我失败了。
这一日我沿着村庄的边界骑行了一天,我确定了自己的活动范围。
北面到省道公路中间绿化带,南到南山中间一片墓地,东到与镇子相接的小路,西到与西村田地的正中间。
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清楚这诡异的背后定有缘由,我胡思乱想了好些天。
人很多时候用科学解释不了,就喜欢寄托鬼神,或者是神秘力量。
我也不例外。
我看不见鬼神,我不信鬼神,所以我不认为这是鬼神。
我认为这是一种科学解释不了的神秘力量。
后来我又怀疑自己生活在恐怖片中,我的村民都在,只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维度,所以彼此看不见对方。
我无法去解释,但是我相信。
没有几天,我又怀疑我和楚门一样,生活在一个被安排好的虚假世界中。
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我甚至把自己的猜测一条条全都列在纸上,一点一点去推断,最后一点点去推翻。
就算是时空穿越,也不会是这样的。
最后我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
用荒唐的理论去证明或者推翻一个荒唐的理论,本身就非常荒唐。
我接受了这样的世界——看不见围墙的四角空间。
我开始学着一个人带着我的大灰在这里生活。
我的童年在农村长大,但是我没有干过农活,我不会种地,我分不清菜种子,我记不清什么菜是什么季节种的,我甚至不知道每一样水果成熟的季节,我只会做简单的几样家常菜。
三年来,我什么都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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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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