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母听过如葵的一番论证之后,久久不曾言语。
着实是想不通,若真如如葵所说,那这件事,定是自己那刚刚加入殷府的新妇所为了。
但是为什么?!
殷母极为不解。
设这么大一盘棋,谋划又拖得如此之久,甚至还不惜以身入局,怎么想都必定是事出有因,殷夫人沉下心盘算着。
她自是知道自家这位新妇,算是搜空心思千方百计,甚至用了一些不甚光彩的手段才嫁成殷氏新妇的。
殷夫人作为殷氏这一代宗妇,冷眼瞧着程家家娘子为嫁入殷氏而采取的诸多手段,虽说有些瞧不上眼,但想到她之前那般凄惨的身世和境遇,换做是殷夫人自己,都不能夸口说自己会做的比程家娘子更好。
所以说殷夫人是同情怜惜这位程小娘子的,往更深点说,殷夫人甚至是可以理解和共情这位几近灭族又担着复兴全族之责的小女娘的。
当时看着程娘子对自家儿子设套,殷母至多也只是担忧自己那个傻儿子,被人卖了还会给卖了他之人做账数钱。
你说殷夫人有没有猜测过,这位新嫁人妇的程小娘子,有没有些别的谋算心思?
殷夫人自然是想过的,但谋害人命身?这着实有些过了。
也是,一般来说,普通的女娘挖空心思想要嫁入世家豪门,无非就是想要靠着姻缘,或是改天换命,或是寻个保障,谁人能想到,既嫁入他门,竟是冲着夺人性命去的?
况且殷氏和程氏,远的来说,两氏族地,一东一西,相去甚远,别说旧怨了,就是以现在各家氏族互通姻亲的状况来说,殷氏和程氏想要攀一攀亲戚,都无从谈起。
而近的来说,殷氏一族以律法立身,出仕为官的男子,绝大部分都是文官,程氏一族则是老牌的以军功立身的高门侯府,怎么看,这两家人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所以这中间怎么就能出了需要谋害亲族性命的缘由呢?
殷夫人看向自刚刚就没有再说话的如葵,“如葵,你已经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了,是吗?”
如葵听闻,默默地摇了摇头,“阿姆你着实有些高看女儿了,前因不明,对于出事的阿姊和现在极有可能犯下此事的阿嫂,我都知之甚少。“
”其实一般事情若是想推论出原因,简单来说只需要追根溯源,知道她如此做了之后,想要或者追求导致什么的结果,沿着这个思路反着推即可。“
“若是这般想,阿嫂在每月送往阿姊处的茱萸粉内都参有朱砂,朱砂对于有孕的女娘和其腹中的胎儿的作用无非就是两类,一类一次用量严重些的,要么会导致有孕的女娘流产或早产,要么就是会使汗未出生的胎儿产生异变。”
“另外一类一次用量轻微一些的,则需要分情况来看。”
“朱砂本身含毒,控制用量后毒性极为轻微,若是产妇身体强健,那朱砂对产妇不好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若是产妇本身体弱的,就会导致如阿姊今日般,生产极为不顺且伴随着产后血崩。”
“搞不好便是一尸两命。”
“且对于这种情况下出生的胎儿来说,极有可能,胎中带毒,孩子生来便体弱多病,长成后常年缠绵于病榻,且恐怕寿数不长。”
“用心不可谓不狠毒。”
“从这几包茱萸粉内所含的朱砂量来说,阿嫂在每月送往阿姊处的茱萸粉内所掺杂的朱砂含量极其克制,这个用量,既不能导致胎像稳固的女娘立刻滑产,又不能确保胎中的婴儿一定会发生异变。”
“所以,这种分量最大的用处,便是第二类情况,母体孱弱的有孕女娘,在生产时遭遇难产血崩,进而一尸两命。”
”但……”
“但你阿姊并未像外面传闻一般孕反严重诸多不适,反而身体极为强健,腹中的胎儿也极为健康。”殷母接下如葵的话,说道。
如葵点点头,“是的,实际情况和对外宣扬的消息不符是一回事,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的原因即是阿姊今日出了的意外。”
“之所以朱砂的毒量没有达到应达成的效果,最主要的一条原因,是阿姊今日情绪起伏极大,而导致阿姊此胎并未足月生产,所以按照正常情况推算来说,下毒之人会认为,阿姊可能还会接着吃这带毒的茱萸粉,两至三个月。”
“总之,在各种情况的复杂交错下,不管幕后下毒之人是不是阿嫂,他们终究是没有达成自己想达成的目的。”
如葵一边条理清楚地向自家阿母解释推断着其中的情由,一边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
其实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背后下毒之人的目的,都算是已经达成了的:阿姊这前后两世生产都极为不顺。
如今这一世,若是没有自己,按照刚刚阿姊血崩的那个架势,想要最终母子平安,怕也是不易的。
所以背后下毒之人,若是想在阿姊生产上动些手脚,达成如藿阿姊母子一人或双方都殒命的结果,刨去重生而来的自己这个意外因素,他们想要的结果如今怕已是达成了的。
所以,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这么一套逻辑下来,算上可知的和不可知的,事情头尾相接嗯,整个过程也算是清晰明了,但是如葵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如葵,”殷母的突然出声打断了如葵的思量,“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和你阿嫂有关,事情解决赶早不赶晚,阿母需要回府弄清楚,此事究竟是不是你阿嫂所为,如果是,那也得弄清楚她究竟为何,否则,这始终是个随时可拖累全族的隐患。“
”但你阿姊这边刚刚生产完,逢此大难,又实在是离不开人……”
如葵听懂了殷母的言下之意,对殷母温言宽慰道:“阿母我自知你忧心什么,无妨的。”
如葵轻轻拉住殷母从刚刚便一直微微颤抖的手,如葵手心的温度,从两人互相接触的肌肤中传递过去,殷母感受着如葵温暖的体温,像是找到了依靠般,颤抖的手渐渐平稳了下来。
“阿母你且去吧,阿姊这边可放心的交给我,即使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会看护好她们,所以阿母你放心去吧。”边说着,如葵边用力地握了握殷母的手,向殷母郑重允诺道。
殷母带着堂下的一干人证物证走后,如葵便重新回到了殷如藿的屋内,坐在了如藿的床边,出神地望着殷如藿那苍白如雪的脸庞。
不知隔了多久,如藿悠悠转醒。
转醒的瞬间,便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放心,母子平安。”坐在一旁的如葵出声道。
明明都是躺在床上,如葵却能感觉到,直到现在,如藿才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如藿头偏向如葵那边,目含期翼地冲如葵说道:“葵娘,我想看看他。”
如葵嘴角弯起,轻轻地笑了笑,边起身边出言调笑着自家阿姊道:“那你可别后悔。”
直到如葵将孩子抱到自己面前,如藿才明白如葵刚刚那句调笑是什么意思。
如藿两条似烟非烟的弯月眉轻微蹙起,“这未免,有些太丑了吧……”
她怎么记得别人家的婴儿都是白白胖胖的,怎么自己的这个红红肿肿皱皱巴巴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如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睁不开也就罢了,还像是两个浮囊的肿袋,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青蛙的两只大眼泡子!
本来躺在襁褓里睡得正香的婴孩,此刻似乎也是感觉到了被自己亲娘嫌弃的目光,嗫嚅着的小嘴委屈似地抿了抿,下一刻仿佛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如葵看孩子是被吵醒准备大哭的架势,连忙将孩子从床上抱起,放在臂膀间轻轻摇晃着,一边压低声音,略带呵斥着刚醒便嘴上没个把门的阿姊,“莫要胡说,丑什么丑!”
“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胎发还这样浓密,连一同接生的稳婆和产婆都说,刚出生便这般好看的婴孩,怕是世间少有呢!“
被呵斥过却,仍略带心虚且不甘的如藿,小声争辩道:“那他像个猴子般皱皱巴巴的……”
“那是!咱们平时泡澡的时间略微长些,手上皮肤还皱皱巴巴的呢,何况孩子可是在羊水里泡了好几个月呢,他不皱谁皱?!”
“放宽心,过一段时间就和你之前看到过的那些白白胖胖的婴孩一样啦。”
如葵看怀中的孩子重新沉沉地睡去,便将孩子交给了乳母,让乳母带着孩子回侧室去了。
等到如葵重新回到如藿床边坐下,如藿出神地望着头顶处的床幔,如葵盯着出神的如藿,两姊妹都极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直到……
“你为什么这么做?”如葵突然问向如藿。
如藿仍出神地望着层层叠叠的纱帐,但却开口说道:“你知道了。”
“是,我猜到了。”
之前,在给阿母顺条理的时候自己便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如葵默默地想着,如今这一世与上一世最大的区别,除了阿姊和自己的小外外母子平安外,那便是阿姊生产的时日确实比上一世提早了许多。
上一世阿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本来是满了十月怀胎并可以足月生产的胎儿,硬生生的将其延后了一段时日。
而这一世自己提早便知,阿姊这一胎,本身时辰便是不对的。
就像现在对外看似是早产,但实际上,如今才是真正的足月生产。
时间不对,用量不对,但促成的结果却恰到正好……
明明掺杂在茱萸粉里的朱砂用量极为克制,绝对不足以让怀有身孕的女娘早产;明明离对外宣称的产期还有很长的一段时日,但却又在此种种阴差阳错下,遭遇意外,顺利导致阿姊名为早产实为足月生产……
这一切未免也有些太巧了!
“你在来找我之前,到底吞服了多少朱砂!”如葵刻意压低的却饱含怒意的声音在如藿耳边骤然炸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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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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