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有一瞬间绷紧了全身,然后又放松下来。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料想她应当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顶多也就是讽刺自己几句。自己忍着点,不与她计较就是了。
不过这陆嫣然也是长了记性,没有之前那般自负莽撞。她没有挑在开业之初,店内人多的时候来,只选了一个最稀松平常的日子,发生点什么事,也就只是自然事故罢了。
那一刻林一心思电转,想了很多种可能——若她是陆嫣然会怎么给自己使绊子。
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陆小姐,有何贵干?”
陆嫣然似是坦坦荡荡:“只是最近身体不适,乏得厉害。听闻清也你这医馆开业,有名医坐诊,还有仇伯伯作保,想着医术定然不凡,便来瞧瞧病。”
“即是来看诊的,便按规矩来吧,请陆小姐进门左转,柜台上取号。”林一侧身请他们进去。
尚书府的丫鬟愤愤不平地嘟囔道:“怎么说也是旧相识,竟然半点也不看尚书府的情面,让小姐您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一起排队。”
陆嫣然只是平静地说道:“行了,少说两句吧。”
今日人多,排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轮到她。
王春生隔着绢布细细诊过脉,只开了一副药方调养气血,让她去拿药。
衣舍最终还是招募到了一名药师,虽然经验不算老道,但好在做事细心,按方抓药总不会出错。
但林一怕陆嫣然中途搞鬼,并没有安排药师抓药。“陆小姐,这些天前来看诊的人多,有几味药材不够了,劳烦您按照方子上别家抓药去。”
小丫鬟气呼呼道:“我见你那柜子里药材分明多的是,为何偏不给我们抓?”
林一不答,转而叮嘱王春生再誊抄一副药方。待誊抄好后,又盯着王春生和陆嫣然在那两副内容一模一样的方子落款处签上了各自的名字。
这一套做下来可谓是滴水不漏。
不让陆嫣然在医舍抓药,这样就杜绝了她以药材为由恶意装病碰瓷的可能。有双方签好名字的药方摆在这里,就算她陆嫣然再病出什么幺蛾子,也不能偷偷改方子,给医舍泼脏水。
陆嫣然心道好生高明,却笑着接下了方子,临走时还不忘向林一道谢。
雪芽跟在林一身旁目睹了全程,不解道:“小姐你说,这陆小姐,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转了性子?之前还想方设法地要为难你呢!”
林一转身,故作恶狠地敲敲她鼻尖:“我们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凭她怎么折腾去。不过以后看到她,还是要再谨慎一点,人,没那么容易变的。”
雪芽捂住鼻子,不平道:“但是小姐你就变化好大啊。”
林一微微怔了一下,问她:“很明显吗?”
“明显啊,上回姑爷还问我来着。”
林一垂在身侧的手指忽地一紧:“他问什么了?”
雪芽努力回想道:“就问我小姐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别的也没什么了。姑爷肯定也是觉得小姐你变好了,感到高兴呢。”
林一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知道,谢承南已经起疑心了。
这很正常。她平日里行事虽然算不上放飞自我,但也没刻意模仿仇清也行事。恐怕不只是谢承南,仇父仇母,甚至与她接触过的很多人,都意识到了。
但意识到了也没什么,没人会想到穿越换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上。
只是谢承南……没那么好糊弄。
陆嫣然回去以后,真的没有作妖。
林一便将此事暂且搁置了,也许真是她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漏洞呢。
但几日之后,众多明州贵女找上杏林医舍,抢着要让王春生把脉。
义诊过后,杏林医舍的热度逐渐降了下去,病患排号的时间由半个时辰缩短到了一炷香,甚至随到随看,林一他们终于缓上口气。只是维持了不到几天,人又骤然多了起来。
本就不大的医舍让她们围堵了个严实,真正来看病的人反倒进不来了。
林一应顾不暇之余,隐隐觉着不安,似是山雨欲来。
拽住一个贵女一问才知道,陆嫣然在杏林医舍开了个药方,回去按时吃了几天,竟然不适感全消,气色好了许多,看上去仿佛更年轻了两岁。
雪芽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想要靠这种方法,让病人不能看诊,这样一来肯定不满,就会砸了咱们的招牌!”
林一却摇摇头,恐怕不只如此。树大招风,她这是想要将自己和医舍捧杀。
雪芽不懂,“小姐,捧杀是什么意思啊?”
林一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大肆地吹嘘我们有多厉害,让我们和其他人都信以为真,如果真的有人抱着很大的期待来,会发现我们名不副实,而我们被夸奖后沾沾自喜,做事也会更得意,容易犯错。”
雪芽似懂非懂,但也能听出其中的叵测。“这这,还能这样?也太歹毒了吧!”
林一捏捏她头顶上盘好的环形发髻,半似玩笑半是认真道:“是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没那么好心,还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他好。所以我们要保护好自己,平时多长个心眼。知道了吗?”
雪芽猛地一通点头。
在林一的再三叮嘱下,医舍上至王春生,下至洒扫的杂役,都比以往更加仔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接待最近前来看诊的人,并且为了保证病人能够及时看诊,开创了明州城的首个“急诊”,病危的病人无需排队,只论病情的缓急。而与之相对的,美颜调养一类的咨询,每天只限10号。
对于那些爱美的富家千金权贵妻妾,诊金本就比寻常生病要贵些,这次更是大大提了价格,可那每天的10个号还是很快就抢空了。
林一听到了不少抱怨的声音。
她有些不解,“这个陆嫣然,海蜇我哪有这样大的本事,她一说,这明州城里的权贵,就真的来了?”
雪芽却被这几日流水般的进账冲昏了头,“明明是小姐你的本事啊。若是王先生诊的不好,任凭她夸得天花乱坠,也没人买咱们的账。这次还得多谢她,想害人没害成,反倒帮咱添了生意。”
话说的没错,林一也知道,那些人真的是冲着杏林医舍的医术来的,这便是她所求,可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就会出事了。
所谓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这些天,杏林医舍的风头太盛了。
林一的猜测在几天后得到了证实。
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一名看起来瘦小却有力的人偷偷溜进医舍后院,想要打开存放药材的仓库,却被二黑发现了。
二人扭打在一处,最终纷纷负伤,那人被扭送到了官府,一查之下,发现他随身携带着大量泻药。
问其缘由,只说是自己穷困,想要偷些药材拿去卖,而那泻药,是他在上一家店主家里顺走,还没来得及倒卖的。
官府怕人查,果真有一家药铺,丢失了大量泻药,便只得将他关押起来。按照明州律法,偷盗未遂,关几天牢饭便会放出来了。
林一觉得这事必定有人背后指使。
她叮嘱店内的人务必看管好账本、药方、药材一类。
晚间吃饭时,林一眉目凝重,吃得索然无味。
谢承南看着她一筷未动的蒸鱼,轻轻蹙起眉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医馆可还顺利?”
林一顺着话头说道:“顺利。”
雪芽正欲张口,却被她按住了桌下的腿,只能眼巴巴地闭嘴。
谢承南狐疑地看看这主仆二人,只当是最近生意不好,心情不佳,便没再过问。
第二天,又有一喝醉酒的大汉,轮着锤子将医舍给砸了个稀巴烂。二黑并上药师和王春生,再加上一名正在看诊的客人,四个人一起,愣是没拦住他,医舍布置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这事又报上官府,查到那人是个小混混,在明州城无亲无故。他不承认自己收了钱,只说自己是喝多了撒酒疯,看不惯这么干净的铺面,所以砸了。
施暴者咬死不承认,明州律法又不允许此等小事屈打成招,只能关押起来,让他赔钱。偏生这人是个穷光蛋,身无分文,便在牢中做苦力抵压。
那杏林医舍的损失,还得林一自掏腰包垫上。
这事儿传到了谢承南耳朵里,却没问她,只是从那以后,总能看到苍邪有事没事地来医舍周围闲逛。
而后来那混混被人保释放出,刚重见日光,便被一道暗中的身影稳稳跟上。
这是后话了。
那只大锤砸破了柜台门面,砸碎了摆放新鲜药材绿植的花盆,甚至连木质地板都被砸出个大坑。
砸时只需一瞬,修缮却需从头采买、雇工、铺设,没个七八天是修不好的。
这样一来,杏林医舍迎来了自开业后的首次歇业。
医舍的人忽然就闲了下来。谁都不适应。
修缮期间是待不得人的。王春生和二黑又回到了杏林苑。自从答应林一来给杏林医舍坐诊后,那个有着一棵歪脖杏树的小院,就暂且搁置了。此次两人回来,村中的人见到他们很是热情。他们都听说了王春生现在成了明州城的神医,身价水涨船高。
有人想找他看诊,但是如今,他们付不起诊费,再不好让人家白给他们瞧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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