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陈南星的后事,秦恩渝并没有立刻返回M国。
秦恩渝还有一件事,一件陈南星未曾明确嘱托,但她觉得必须去做的事。
将一些东西交给林商陆,一些她作为陈南星的朋友为陈南星整理遗物找到的
在陈南星安乐死手续获批下来的当天,恒星被S市的博源集团正式吞并了,从那天开始林商陆销声匿迹了。
几经周折,在一个破旧,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里秦恩渝找到了林商陆。
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正蜷缩在堆满酒瓶的地上。
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的衣服皱巴巴,还带着污渍,看着颓废的已经不成人样了。
出租屋内的窗帘紧闭,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秦恩渝的出现,像一道不合时宜的强光,刺破了这潭绝望的死水。
林商陆太久没见阳光,忽的一下突然看到被刺激的睁不开眼,他适应了一段时间后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秦恩渝。
秦恩渝这个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恒星被博源集团吞并少不了秦恩渝的功劳。
他很快认出来了秦恩渝。
“是你。”
秦恩渝没有多余的寒暄,她“啪嗒”一声把灯打开,面无表情地走到林商陆面前,从包里将一张边缘已经磨损却保存完好的照片放到林商陆面前的矮几上。
“南星走了,在斯洛亚安乐死的。”
秦恩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重锤砸在林商陆的心上。
“这是我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的照片,放在南星最喜欢的那本书里,我觉得南星应该是想给你。”
乍然听见陈南星的死讯,林商陆脑中一片空白,连悲伤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在听到陈南星有东西留给他之后他视线猛地聚焦在那张照片上。
那是一张拥有久远历史的照片,是他们刚刚私奔到B市时拍的。
背景虽然是简陋的出租屋,但照片上的两张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不顾一切的热情。
照片里他紧紧揽着陈南星的肩膀,笑得那样开怀,而陈南星依偎在他怀里,眼神明亮,满是信任。
林商陆的目光,最终死死地定格在了照片上,用蓝色圆珠笔画上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儿上。
那个小人儿,被画在他们两人中间,像是一个笨拙却充满爱意的连接。
一瞬间,林商陆的呼吸停滞了。
他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在他们最拮据、最动荡的时候悄然而至,又因为他的恳求、他的坚持离世。
那个甚至没能成型的孩子离开的那个晚上,陈南星哭得几乎晕厥。
而他,在无边的痛苦和自责中,拿起手边的圆珠笔,在两人最喜欢的一张合影上,画下了这个小人儿。
时隔这么多年,林商陆依稀记得他当时抱着陈南星哽咽承诺他们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场景。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带着血腥和悲伤的气息,瞬间将他淹没。
林商陆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想要触摸那个小人儿,指尖却在距离照片几毫米的地方停住,仿佛那上面有无形的小刺。
秦恩渝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继续用那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调说:
“南星走的时候很平静,是自己推开开关的。最后一刻,她叫了你的名字。”
“叫了……我的名字?”
林商陆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秦恩渝,像是在确认这句话的真伪。
“是。”
秦恩渝扫了一圈还是把自己的包背在肩上:
“南星最后叫的‘阿陆’,我记得你叫林商陆。”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从林商陆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林商陆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刺穿的野兽,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呜咽。
眼泪、鼻涕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混杂在一起,林商陆却毫无所觉。
陈南星叫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叫的是他?
此时此刻,那个凌晨的雨夜陈南星说的那句“我一直很爱你”的权威林商陆终于后知后觉。
秦恩渝冷眼看着地上崩溃的男人,她告诉了林商陆陈南星葬在理城的哪片公墓,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了颓废的地方。
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世界微弱的光线,也仿佛彻底隔绝了林商陆所有的生路。
自那天起,林商陆就浑浑噩噩。
秦恩渝带来的消息和那张照片,摧毁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防御。
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日夜不休地勒紧他的心脏。
林商陆开始更疯狂地酗酒,试图用酒精麻痹滔天的愧疚和失败的苦楚。
在这种清醒和沉迷日夜穿梭,渐渐的,林商陆的精神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他时常产生幻觉,看见陈南星可怜的蜷缩在那棵大榕树下,他一叫她,她就抬起头,夜色中,什么都很朦胧,唯有陈南星那双血红的眼睛是清晰的。
林商陆心中悸动,奋力跑过去,在触手可摸到陈南星的时候,陈南星就消散了。
他的精神彻底失常了,天天日夜不分,喝的酩酊大醉,林母过来了几次,都被他呛走了。
邻居们听到动静,也只是摇摇头,以为是个彻底的醉鬼和疯子,无人理会。
时间在这种自我折磨中缓慢流逝。
五年,整整五年。
这五年,对于林商陆而言,是漫长到足以磨灭所有希望的五百年。
他活在对过去的追悔和对自己的憎恶中,形销骨立,宛如一具行走的骷髅。
他不敢去理城,不敢去看陈南星。
他觉得自己肮脏卑劣,连站在她墓前,都会玷污那片她安眠的净土。
死亡,成了他唯一能看到的解脱,也是他潜意识里认为的,唯一可能靠近她的方式。
在一个秋天,一个同样阳光很好的午后,不知为何,林商陆恍惚觉得那天的阳光,很像秦恩渝描述的陈南星离开时的阳光。
林商陆罕见地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他仔细地洗漱干净,翻箱倒柜找出了唯一一套还算体面的,但早就过时且有些不合身的旧西装穿上。他对着镜子,仔细刮干净了胡子,整理了头发。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面色灰败,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决绝。
林商陆花了一天时间把房子收拾干净,被褥,床单全部洗净晒好,又搭乘公交去看了自己的母亲。
第二天下午,阳光同样明媚。
林商陆在床上躺好,吞下了积攒下来的安眠药,不知过了多久,药效开始发作。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林商陆用尽最后的力气,拿起旁边充好电的旧手机,拨通了一个几乎要从通讯录里消失的号码打给了齐峰。
卑微的祈求齐峰在他死后能把他的骨灰葬在和陈南星同一块墓地。
齐峰答应了。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林商陆再一次看见了陈南星,这一次,他如愿的把陈南星拥入了怀中。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触碰到了他的爱人,林商陆的嘴角,艰难地、微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最终归于永恒的沉寂。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像是完成了某种迟来的献祭,又像是终于奔赴了一场渴望已久的重逢。
林商陆也死了,在季川和齐峰的调和之下,他被葬在了陈南星的同片墓地,只是选在了最远的距离。
下葬那天,季川去看了陈南星,这五年他的精神也总不好。
想到冗长的余生,再不能与陈南星相见,季川就夜不能寐,机缘巧合之下他迷上了算命,任何形式的,哪怕是塔罗牌。
但几乎所有的结果都显示,陈南星和他不过有缘无分、命薄缘悭。
换句话说,无论世界循环多少次,有多少种可能,他们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周而复始,结局都是失去。
每当这个时候,季川总会去理海边坐着,好似陈南星还在他旁边陪他一样。
所有的人都和季川说过几年就好了,过几年就忘了,但季川并不这样以为。
时间不停往前走,他的爱意于相识之初萌芽,此后疯长,没有尽头。
栾树又结果了,又一年初秋到了,他依旧爱她。
风毫无预兆的起来了,把栾树上粉红的果实吹的簌簌落下,好像下了一场粉红的雨。
其中一片最鲜艳最好看的果实落在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上,就这样在那里待定不动了。
季川伸出手,那片果实还停留在他的手掌心,任凭风再大,也不愿从他手心离开。
是陈南星听到了他的思念吗?
季川将那片果实贴近心口,魔怔了一般的幻想。
爱人的逝去让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变成了一个唯心主义。
因为对于陈南星,季川希望有来生。
他把那片栾树果子放进上衣最靠近心脏的口袋,仔细的擦干净墓碑上女人的笑脸,姿态近乎虔诚。
南星,如果有来生,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即使没有我也无所谓。
———全文完———
秋天了,南星,在另一个世界你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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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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