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死而复生的流言

太医开的药,我让荷花照方抓来,却从未入口。那些褐色的汤汁,最终都悄无声息地浇灌了院子里那几株半死不活的月季。

身体的虚弱和那附骨的隐痛是真实的,但我不能指望仇人安排的“解药”。

荷花暗中寻访郎中的事进行得并不顺利,京城稍有名气的大夫,似乎都被人暗中打过招呼,对公主府的病症讳莫如深,更别提解毒。剩下的,多是些江湖骗子。希望渺茫,但我们必须尝试。

与此同时,另一种“病毒”却在京城悄然扩散——关于我死而复生的流言。

起初只是公主府的下人们窃窃私语,眼神怪异。渐渐地,这流言如同长了翅膀,飞越高墙,在坊间巷尾滋生蔓延。荷花每次外出抓药或采买零星用品回来,脸色都会更难看几分。

“殿下,外面……外面传得可难听了!”她气得眼圈发红,却又不敢大声,“有人说您是借尸还魂的妖孽,说您冲撞了阎王被赶回来的!还有人说……说您是用了什么邪术,吸了蕊儿小姐的阳寿才活过来的!简直……简直胡说八道!”

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神色平静。蕊儿趴在我腿边,摆弄着荷花给她找来的几颗光滑石子,对大人世界的风波毫无所觉。

“还有呢?”我淡淡地问,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敲击着。流言不会凭空而起,这背后,必然有推手。

“还有……说您是不祥之人,克母族,克夫君,如今连地府都不收,留在人间只会带来灾祸!”荷花越说越气,声音都带了哭腔,“他们懂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殿下您受了多少苦!”

“他们不需要懂。”我收回目光,看向荷花,“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本身,就是杀人的刀。”

这刀,是谁挥起来的?陈清扬?他确实有动机,将我污名化,一个“妖孽”或“不祥”的公主,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其可信度都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被皇室厌弃,直接处置掉。这比再下一次毒更隐蔽,也更狠辣。

但也有可能是其他看柳家不顺眼、或者单纯想搅浑水的人。我的“复活”,打破了许多人预期的平衡。

“荷花,驸马这两日,可有什么反应?”

荷花想了想:“驸马爷表面上看很是担忧,严令府中下人不得妄议,还说要请高僧法师来府中做法事,为殿下‘驱邪安神’。”她撇撇嘴,“可奴婢觉得,他巴不得这流言传得更凶些!”

做法事?驱邪?真是好算计。一旦法师开口坐实我“中邪”或“妖孽附身”,那接下来是烧是埋,岂不是都由他们说了算?

陈清扬,你这是要借刀杀人,还是要逼我自行了断?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是陈清扬来了。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更显得面如冠玉,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恰到好处的忧色。

“言曦,今日感觉可好些了?”他挥退想要通报的荷花,径直走到我身边,语气温柔,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我的脸,似乎在观察我对外界流言的反应。

我垂下眼睑,扮演着惊弓之鸟的角色,手指绞着衣角,声音带着颤抖:“清扬……外面……外面那些人说的,你都听到了吗?他们说我……说我是……”

我适时地哽咽住,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他,满是依赖和恐惧。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想拍我的肩,被我微微侧身避开。他手僵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收回,脸上痛心疾首:“莫要听那些无知蠢妇胡言乱语!我已下令严查流言源头,定不轻饶!你只是身子虚弱,静养便好。”

“可是……可是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我……我怕……”我靠向椅背,仿佛不堪重负,“还要做法事吗?会不会……会不会冲撞了什么,反而不好?”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真实意图。

他眼神微闪,语气却更加温和:“做法事也是为了安你的心,堵住悠悠众口。请的是大相国寺的高僧,最是正气凛然,只会驱散邪祟,保佑你平安。”

大相国寺?那是皇家寺院,若由他们定论,几乎就等于官方认证了。好一步棋。

“一切……但凭夫君做主。”我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冷光,语气柔弱无助。

他又温言安慰了几句,无非是让我安心,外面的事有他。临走前,他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玩石子的蕊儿,随口问道:“蕊儿近日胃口如何?可有再喊肚子疼?”

我的心猛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劳夫君挂心,蕊儿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睡得不安稳。”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目光在蕊儿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依旧是那片令人心寒的漠然,“孩子还小,需要精心照料。”说完,便转身离去。

他刚走,荷花就迫不及待地低声道:“殿下,您看驸马爷他……”

“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他关心蕊儿是假,确认他的“小手段”是否起效才是真。

流言,法事,还有对蕊儿隐晦的“关心”……陈清扬的攻势一波接一波。我必须反击,不能坐以待毙。

“荷花,”我沉吟片刻,低声道,“流言既然能传出去,我们的话,也能传出去。”

荷花一愣:“殿下您的意思是?”

“找机会,花点钱,让市井里那些最碎嘴的人,‘偶然’听到点别的。”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就说,公主府阴气重,是因为有活人做了亏心事,招来了冤魂不散。或者说,公主是受了皇天后土庇佑,命不该绝,回来……揭穿某些人的画皮。”

荷花眼睛一亮:“奴婢明白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做得隐秘些,不要留下把柄。”我叮嘱道。散播流言是下策,但眼下,我需要混乱,需要让水变得更浑,让陈清扬和他背后的人也有所顾忌。

同时,我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关键。科举……对,科举舞弊案快要爆发了。这是陈清扬的一个大把柄,也是太子危机的开端。

我该如何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提醒太子?或者,利用这件事,做点什么?

还有体内这该死的毒……荷花昨日偷偷请来的一个游方郎中,隔着帘子诊脉后,面色大变,连方子都不敢开,只含糊地说了一句“此毒诡谲,非草木能解,似与巫蛊厌胜之术有关联”,便仓皇离去,连诊金都没敢要。

巫蛊……厌胜……这又和娴妃那个家族联系起来了。陈清扬,你勾结得可真深!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却都缠绕成一团乱麻。每一条都指向更深的黑暗和危险。

我看着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死而复生的流言在京城上空盘旋,像一张无形的网,而我和陈清扬,都在试图成为那个收网的人。

只是,他以为网住的是猎物,却不知,猎物早已亮出了毒牙。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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