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傀儡术·五

侍女自是一一应下,只是一直就没找到。

所以,她和那鸟妖怪,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夜昙捂着额头,头疼欲裂。

莫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就算是真的,她离光夜昙自然是不会寻死觅活,就是,就是心里还是有点别扭。易地而处,如果她有琴被哪个野心勃勃的小女仙霸王硬上弓,那她还不得醋死。

不管了。反正打死都不能让她家有琴知道,不然那个大傻瓜还不得心疼死了,又要怪自己没保护好她。离光夜昙如是想。

“你又来做什么。”夜昙看到这鸟妖怪就气不打一处来。

“公主,我自是想来学学人间的凡夫俗子,与公主风花雪月的。”

“哦。”自己还指着他救人呢,就先应付一下好了。

“那你准备怎么风—花—雪—月—?”

“不如就先从琴棋书画开始吧”,大鹏倒是一派谦谦君子的做派。

于是夜昙挥了挥手,恩准这鸟妖怪为她作画。

“我让你去救的人,你救了吗?”

“她死了太久了,魂魄飞散,想是早已经去投胎了。”

“罢了”,夜昙闻言,有些神色厌厌:“你画好了吗,我累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

“你把它的墓封好了吗?”她盯着画架,复又追问道。

夜昙揉了揉僵硬的胳膊,她都站那一下午了。

这鸟妖怪画出来的画,怎么说呢,画中人自然是个可人儿。

却是像极了一个人。

青葵。

“就—这—啊—“

他是画技不好,还是眼神不好啊!

对了,这魔头的真身是鸟,可能眼神是不怎么样吧。

她垂下眼眸,突然间有点想花里胡哨的花蝴蝶闻人了。

他是不是还在那等她,是不是要急死了。

话又说回来,姐姐的肖像,她当然是要好好保存的。

夜昙吹干鸟妖怪的大作,将它挂在床边:“好了,那大王你记得帮本公主救活姐姐吧,她才刚死没几天,大王你这回可不许再推脱了。本公主答应你,姐姐一活过来,自然会下嫁与你,与你琴瑟和鸣,颠鸾倒凤,共赴巫山!”

“大王,你看如何啊?”夜昙并不确定大鹏说能复活青葵的话是不是在骗她。

毕竟他的法力的确深不可测,而慢慢也的确死去太久。

于是她决定再留下来试探一番。

既是如此,那不如想个办法,先与有琴会合,再从长计议。

夜昙写了张榜文要寻个高人。

榜上特地写明要招揽一位会弹“荡秽曲”的琴师。

夜昙拟告示的时候,还大笔一挥附上一个条件,需要风流貌美。

她是此地国君的新宠,一声令下,一时之间,告示就贴遍了方圆千里的犄角旮旯。

“启禀夫人,有个凡人在外求见,说是前来应聘琴师的。”

“让他改日再来。”夜昙这几天见了太多前来应聘的人,正不耐烦着。

“是”,小妖窃窃私语,“真是可惜了,这凡人还长得不赖呢。”

“等等”,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见见。

眼前的琴师,安静地伫立,衣袂翩然皎洁。

仅仅是站着,便如流风回雪的画作。

看到有琴,夜昙两眼放光,正想扑过去亲亲抱抱。

“青葵公主,你也被抓来了?”少典有琴吃了一惊。

夜昙整个人都僵住。

“公子”,夜昙见状,收敛起脸上的奔放,立马换上一副端庄的表情:“你是何人,为何前来此地?”其实只要她想,模仿起青葵的言行举止那是轻而易举。

“我……我是昙儿的夫君”,少典有琴想起来,青葵还在历劫,认识的昙儿是她幼时村中好友,“姑娘能否告知,昙儿她……她是否也在此呢?”

“她在”,夜昙不知道为何,突然又起了耍弄他的心思:“她现在正在陪着尸驼国的国主呢!”

“!!!”少典有琴脸上的神情只能用精彩来形容。

---------------

夜昙让她的正牌驸马先去偏厅等她。自己则坐下来,倒了杯茶。

她得理理头绪。

尸驼洞里,白象为什么说她和姐姐是孪生姐妹?她们只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从面容到气质,其实不那么想像。

鸟妖怪为什么会对着她画姐姐?

有琴为什么会看到姐姐?

难道……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让她茅塞顿开。

她迅速运气,查探自己的身体。

果然是傀儡术。

那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的傀儡术?

她那日离开有琴去找姐姐时,一切明明都还正常。

等她到尸驼洞里时,那青狮白象的言语,他们许是看到了青葵的脸?

而这中间,她只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巡山的小钻风。

她想起来他在乱风中打自己那掌。

傀儡符是他打的。他让自己变作青葵模样。

但这说不通啊。

小钻风原是妖怪洞里的人,他身上确实有姐姐花灵的气息。

那么一定是他把青葵抓去洞里的。

所以青葵真的被捉去洞里了吗?是真的死了吗?那鸟妖怪带着的头骨真是姐姐的吗?

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会给自己种傀儡符,又在暴露出花灵的香气时刻意逃走,让她怀疑自己的姐姐已经被捉去洞里了。

夜昙这才意识到他们都被嘲风耍了。

所以,那小钻风定然就是嘲风。他就是故意的。那时候姐姐肯定是和嘲风在一起的,再不济嘲风可能才刚把她安顿好。他应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自己,但是看到她的那刻,估计就想好了全部的计划。就像那日让她们姐妹二人错嫁那般。

然后故意露出些破绽引着自己去妖怪洞里,当个替身,渡那个命劫。

既然是这样,嘲风一定不会让姐姐死。而这场历劫到现在都没结束。

那这洞里死的也就不会是青葵,因为她就从来没有被抓,她肯定是被嘲风保护起来了。

那洞里为什么会有长得和青葵一模一样的人?那个被剩下来的,姐姐的头骨又是怎么回事?

算了,想不通,那就先不想了。

夜昙杯子里的茶都喝完了。不行,有琴还在外面等她,得赶快决定要怎么做。

初时,夜昙发现自己竟然被嘲风这小子骗了,气得快要发疯。只是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她决定暂时不除去傀儡符。

为姐姐挡劫,她自是愿意的。

况且,天道本就公又不公,那她离光夜昙以欺骗对不公,又有何错?

但是有琴如果见不到她,一定会急死的。

可如果告诉他实情,他又怎么肯同意让她当姐姐的替身。

反正那嘲风才是罪魁,她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夜昙稍稍动摇以后,又心安理得了起来。

下定决心后,夜昙就用易容术做了张自己的面皮贴上了。

假中假,真中真。

这三张脸,一张是傀儡术作用,一张是易容术添上,只有最下面的那张是真的。

---------------

夜昙就顶着这么多层脸皮去见自家夫君。反正她脸皮一向来就够厚。

反正这鸟妖怪也不是每天都回来。

还有时间和有琴合计,怎么把姐姐的劫给安全地渡了。

于是夜昙公主和琴师就像对奸夫□□那样,偷偷摸摸地利用学琴的时间天天密谋。

正牌夫君变奸夫。

刺激不刺激?

反正夜昙觉得刺激得很。

大鹏闲来当然也会来看夜昙。

有那么一两次就碰到她在跟着琴师学琴。

“大王,这是教我抚琴作画的师父。”

“上次咱们的琴~棋~书~画~不是还没完吗~”

她居然当着自己夫君的面跟别的男人撒娇!!!

“哦,原来是这样。”大鹏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典有琴一眼,嘱咐道:“好好教,夫人开心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

玄商神君脸都要气绿了。

---------------

夜昙扯着少典有琴的袖子,非要让他教她弹琴。

明明她对琴就没兴趣。

但他总是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

少典有琴无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琴来。

牺氏琴,也是他的本命法宝。

作瑟三十六弦,长八尺一寸。

碧穹仙子生日宴上,他弹过,夜昙也弹过。但他经常把它借给清衡,也就想不起来用。

这琴需要清气催动。

此时,不过就是普通的教学用具。

夜昙每天都定时练习弹棉花。

她戴着副手套,自然弹不好。

她一定是故意的,明明都已经作过洛阳最有名的伶人了。

“这样好玩吗?”他不解:“你为什么要这样乱弹琴啊?”

“师父有所不知,人家学琴,自然是为了更好地服侍人家家里那死鬼。”

“……”有琴是真的有些招架不住她。

她还屁颠屁颠地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件僧家的衣衫,披在身上,披头散发地在花园的桃林里乱跑。

“你穿那么多不热啊?”这几天她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这不是怕那鸟妖怪非礼我嘛~”夜昙状似要解自己的腰带:“不过~徒儿自当伺候师父~”

“不可逾礼。”少典有琴阻止了她。

“这哪里就逾礼了!”

“现在我是你师父。”

“……”个大木头,还当真啦。

不过反正她也只是想想,毕竟现在暂时还不好叫他发现了端倪。

有琴抓住夜昙的衣带,将伊人青丝仔细理好,拿过她手上的花钿,帮她束好发髻。

夜昙丢了的那个花钿,她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但这是有琴送她的,她就只能先变了个假的戴在头上。

身衣竺乾服,手援牺氏琴。

从此她也就算有个师父。

怎么这么刺激啊!夜昙在心里偷笑。

谷海潮的口头禅正适合形容夜昙,这时候了她还有心情玩。

夜昙玩得乐不思蜀。他们就这么不知所谓地过了十几日。

若是放在以往,这拙劣的骗术怎么会骗的到少典有琴。

这不,她的易容术很快就被大鹏发现了。

“你又在玩什么花招?”

“怎么样,大王~我新换的这张脸好看吗?”夜昙冲他抛了个媚眼。

大鹏乐得看她究竟会搞些什么鬼把戏,就又一挥手,施了个法,将夜昙贴上去的面皮转成了一种极为真切的法相。

“你干什么?你想打我吗?”夜昙一阵恶寒,这鸟妖怪还要“家暴”她不成。

“……”

只是让她脸上这二皮脸显得更逼真了些。

---------------

青葵在发梦。

梦里她能感觉到有个绛色衣衫的男人握着她的颈项,如同当初在竹屋,烛断山握着慢慢纤细的颈项。

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嘲风在一边紧握着她的手。

他知道,自己那小姨子又开始作妖了。

青葵自是被嘲风带走,藏起来了。

他们宿在嘲风寻到的一处世外仙乡。

这里原来住着一位仙子,被嘲风赶跑了。嘲风将青葵掠来,然后把她放在洞府花园里,自己也躺倒在地,又故技重施地扮作个受伤的可怜人,等美人苏醒。

“葵儿!!!你突然就离开村子,可是让我好找啊!”

成功博得美人同情。

嘲风盯着他的葵儿,看着她身上的清光流转。

因为他的傀儡术并没有炼到至高境界,青葵在梦里有时还会与术法的承受者夜昙神魂相连,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

他本是想用那分瓣梅花计,用假青葵欺瞒天道的。

那日,他离开夜昙等人后,在尸驼林里兜兜转转,无意之间发现了个濒死的年轻女子。

他计上心来,用傀儡术将这女人整成了青葵的样子,装进袋子里,想着把她往洞里一丢,等这女的咽了气,他家葵儿的命劫就能结束了吧。

只是他没想到遇到了夜昙。

夜昙又刚好要让他打开包袱。

既然要骗过天道,首先就要骗过自己人,不能让她看到袋子里的那个替身。

只是几息之间,嘲风却又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不如自己为葵儿安排两个替身,这样岂不是更加万无一失。

谷海潮一共给了他两张傀儡符,刚好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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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那琴师,究竟是你什么人?”

大鹏有些无聊了。

他随手一个提溜,夜昙就脚尖离地,被高高提起。

也许就这样被他杀死,这就是所谓的青葵的命劫?

好难受。

夜昙死命打着大鹏的手,想让自己好受点。

她既想让姐姐能渡劫,自己又不想死在这。

她要是死了,有琴可怎么办呀?

但两全其美的法子呢,她暂时还没想出来。

每次夜昙问大鹏复活青葵的事儿,他总是不答,故意钓着她,想来那所谓的复活术定是假的。

话又说回来,仅凭这凡人替身,显然还不够骗过天道。啊啊啊!这命劫到底要怎么才能结束!

不过,她想先从妖怪手里把假青葵的头骨给骗到手。

夜昙还没来得及制定计划,没想到这妖怪倒先来找自己发难了。

他凭什么呀?

他以为他是谁?

她心念一动,美人刺裂空而来,恍了大鹏的眼。

当然这伤不到他分毫。

只是至少能帮她挣脱这桎梏。

只要她还能说话,就还有机会。

夜昙趴在地上咳了一阵,感觉自己差不多终于能说句囫囵话了:“既然,我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我又为何要怕?”

她好似已经放弃挣扎,淡然地直视大鹏,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呵,这女人,当真与他所见过的其他女子都有些不同。

大鹏突然就有了兴致,于是他将眼前的女人轻轻扶起,凑过去欲轻吻她的脸颊,却被夜昙躲过。

“你不怕死,我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你那驸马,怕不怕你死在他面前?

计上心来,大鹏直接摄走了夜昙怀里的骨笛。

傀儡术分成两种,一种是符箓,一种是人偶。

低阶的如嘲风所用,以傀儡符驱动替身;或者如夜昙制作的傀儡人偶,可以抵挡伤害。

高阶的则如少典有琴炼制的那种用以欺瞒天道的傀儡。

夜昙好像没发现,大鹏看着她那几张脸。

她身上这假相不过是傀儡符控制的,却是瞒不过金翅大鹏雕的眼。

他的视力一向好的很。

他的眼睛能看穿世间所有真真假假的法相。

这公主与那琴师的真实身份,他自然一望即知。

在青石边上见到夜昙时,大鹏之所以与她搭讪,便是因为看到了这奇怪女人居然长着两张脸孔。

尸驼洞前,他与夜昙并非初见。

那日在大罗天的法会上,他正停在如来肩头,听佛讲经。

谁料瞌睡打着打着就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娇俏的紫衣女子在那两眼放光。

她挨个扯过诸天罗汉的袖子,又摸摸他们的脑袋,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托着腮听他那便宜大外甥讲授佛法。

像朵娇艳的花,开在一群光头老和尚堆里,颇为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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