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攥着被豆浆浸湿的衣角走进教室时,早自习的读书声正此起彼伏。
李老师抱着教案跟进来,金丝眼镜在晨光里闪过冷冽的光:"这次校庆戏剧展演,高二(3)班的符星郁主动请缨担任总导演,听说他去年自编自导的《夜莺与玫瑰》拿了省级金奖。"
粉笔灰簌簌落在黑板上,朝辞盯着"戏剧社招募演员"几个字,耳边回响起食堂里那男生嚣张的嗓音。
原来那个踩着涂鸦球鞋、画册里藏着破碎建筑的人,就是传闻中的戏剧天才。
他下意识摸向裤脚干涸的靛蓝污渍,指甲深深掐进布料褶皱里。
午休时分,操场被烈日晒得发软。朝辞抱着篮球走向球场,远远看见篮球架下站着个颀长身影。
那人穿着戏剧社标志性的黑斗篷,手里把玩着银色面具,正是今早撞他的男生。
"看够了吗?"符星郁忽然转身,面具边缘划过一道寒光,"美术生都喜欢暗中观察?"
朝辞将篮球重重砸在地上:"少自作多情。"
橡胶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里,他注意到对方球鞋上的白色颜料已经干涸,像片凝固的雪花。
"听说你报名了校庆画展?"
符星郁弯腰捡起面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画些断壁残垣博同情?"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精准刺中朝辞最脆弱的神经。
他想起火灾后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想起母亲偷偷抹泪的背影,喉咙瞬间发紧:"总比某些人用夸张的戏剧哗众取宠强。"
"哗众取宠?"
符星郁突然逼近,斗篷下摆扫过朝辞手背,"你知道戏剧的本质是什么吗?是把灵魂剖开给人看!"
他举起面具,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狂热的光,"而你,不过是个躲在废墟里不敢面对现实的胆小鬼!"
朝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血液冲上头顶的瞬间,他抓住对方的斗篷:"有种再说一遍!"
"胆小鬼!懦夫!"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将朝辞钉在原地。
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画面突然清晰——火灾现场妈妈将他推出去笑着看着他身影,热浪中传来的哭喊声。他后退半步,撞上篮球架发出闷响。
"怎么不说话了?"
符星郁扯下面具扔在地上,金属撞击声格外刺耳,"敢不敢比一场?"
他踢了踢脚边的篮球,"赢了,我在戏剧社宣传你的画展;输了,滚出校庆舞台。"
朝辞弯腰捡起篮球,掌心的汗水沁入皮革纹路:"赌什么都行,但别拿艺术当筹码。"
比赛开始的哨声划破天际。
符星郁的进攻像他的戏剧般极具张力,假动作骗过朝辞的防守,跃起投篮的瞬间,朝辞突然从侧面撞过来。
两人同时倒地,篮球滚进跑道旁的草丛。
"犯规!"符星郁撑着膝盖起身,额角渗出的血珠滴在面具上,"你就这点本事?"
"这才刚开始。"
朝辞抹了把嘴角的血,想起昨夜画室里那道未完成的光。
他运球加速,在三分线外急停跳投,篮球划过灼热的空气,空心入网。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两人的喘息声混着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
当朝辞最后一个三分球擦着篮筐边缘落入网中时,符星郁瘫坐在地,汗水浸透了戏剧社的黑斗篷。
"愿赌服输。"他扯下脖子上的丝带扔给朝辞,"明天戏剧社招新,我会挂你的画。"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跑道上交织成复杂的图案。
朝辞望着远处渐渐暗下去的天空,突然发现符星郁面具上的裂痕,和他画里的废墟有着惊人的相似。
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带着某种微妙的共鸣,在灼热的空气里轻轻摇晃。
篮球场上蒸腾的暑气还未散尽,朝辞盯着瘫坐在地的符星郁,喉结上下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哽在喉咙里。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天恒抱着矿泉水瓶狂奔而来,脸上的汗珠顺着下巴直往下掉。
"我就知道!"谢天恒刹住脚步,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老远就听见你们俩的动静,朝辞,你怎么又和符星郁吵起来了?"
朝辞握着篮球的手指骤然收紧,塑胶地面的余温透过掌心传来。"你说他是......符星郁?"
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目光再次落在那个正慢条斯理整理黑斗篷的身影上。
清晨食堂里撞翻的画册、争执时刺人的话语,此刻都在脑海中翻涌,化作一声难以置信的轻笑,"那个在食堂趾高气扬的家伙,就是戏剧社的天才?"
符星郁闻言抬起头,沾着血迹的面具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他拍了拍斗篷上的灰尘,捡起面具时故意将丝带甩在朝辞脚边:"记住了,输家。"
说完转身离开,黑色斗篷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振翅欲飞的乌鸦。
"你还不知道?"
谢天恒直起腰,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水,"符星郁可是咱们学校的传奇人物,戏剧社那些惊世骇俗的演出全是他一手策划。不过......"
他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撞了撞朝辞,"听说他脾气古怪得很,你这次居然还敢跟他打赌......"
朝辞弯腰捡起地上的丝带,丝绸触感柔软却带着尖锐的折痕。
他突然想起对方临走前那句"记住了,输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来得及告诉符星郁名字,那他明天怎么在戏剧社挂自己的画?
他望着符星郁渐行渐远的背影,举起手又缓缓放下。算了,不挂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他本来就不指望靠别人的宣传,那些在画布上挣扎生长的线条,从来都是为自己而画。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时,朝辞抱着篮球回到教室。
教室里闹哄哄的,林疏月站在讲台上,指尖优雅地转动着钢笔,珍珠耳钉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校庆可是展示班级风采的好机会,咱们班一定要惊艳全场!"
她的目光扫过刚进门的朝辞,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听说某人今天和戏剧社的符大导演杠上了?"
周围的同学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朝辞将篮球塞进课桌下,闷声坐下:"意外而已。"
"意外?"林疏月踩着高跟鞋走下讲台,香奈儿五号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来,"符星郁可不是好惹的主。不过......"
她顿了顿,鲜红的指甲轻轻点了点朝辞的课桌,"如果你愿意把画借给我们装饰教室,说不定能借着戏剧社的东风,让更多人看到呢?"
朝辞抬眼望去,林疏月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那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陷阱。
他想起画室里那些无人问津的画,想起李老师说过"艺术不该被埋没",喉咙动了动:"我考虑一下。"
"这就对了嘛!"林疏月拍了拍手,吸引全班的注意力,"同学们,咱们集思广益,好好策划一下校庆的布置。美术组负责墙面装饰,文体委员组织节目......"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指挥家般掌控着全场节奏,"对了,朝辞的画很有特色,到时候挂在教室最显眼的位置,保证能成为亮点!"
教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朝辞盯着课本上晕开的墨迹,突然觉得林疏月和符星郁某种程度上很相似——他们都站在聚光灯下,自信张扬,而自己永远躲在阴影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些破碎的灵感。
"朝辞,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林疏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递来一张设计图,上面用彩色马克笔标注着教室的布置细节,角落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画架,旁边写着"朝辞作品展区"。
朝辞的手指抚过图纸上的字迹,突然想起符星郁画册里那幅布满裂痕的建筑速写。
或许正如学姐所说,裂痕里也能生长出光。
他拿起笔,在图纸空白处画下一道蜿蜒的光线:"这里,可以加些星星灯,像从废墟里长出来的银河。"
林疏月眼睛一亮:"好主意!果然艺术家的想法就是独特。"
她转身对着全班宣布:"就这么定了!咱们班的主题是'废墟与新生',既符合朝辞的画,又很有深度!"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朝辞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往常慢了许多。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着明天戏剧社招新的场景,想着符星郁是否真的会履行承诺。
口袋里的丝带突然滑了出来,他弯腰去捡,却听见身后传来林疏月和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你说朝辞能行吗?毕竟他的画那么......"
"嘘,别乱说。不过符星郁可不是随便会帮人的主,你说他们之间是不是......"
话语声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朝辞握紧手中的丝带。
走廊尽头的星光信箱在暮色中闪着微光,他突然想起李老师说过的话:"真正的艺术,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夜风从窗口灌进来,掀起课桌上的设计图。
朝辞将图纸仔细折好放进书包,转身走出教室。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与远处梧桐树上摇曳的光影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幅未完成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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