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信，纸张已经泛黄，翻过背面，上面写着“周淮安收”。
第二封也是林屿川，她一封一封捡起，战栗的手攥着厚厚一叠。每一封都写着“周淮安收”。
有的已经随时间泛上痕迹，但有几封纸张极新，甚至能嗅到前几天樱花盛开的味道。
她撕开封条，略显稚气的字是他的18岁。
周淮安：
展信佳。
想给你写这封信很久了，但等到真正落下笔，已经是我们各奔东西的时候。我在天台上听着毕业典礼上你的发言，写下这封信。
我不想说那些肉麻的话，但很希望我的心意能够有个载体，即便只是纸张也好。
我看的书不多，但加缪的一句话印记在我脑海里：“即使有数不尽的心碎和眼泪，你的出现依然填满了我整个世界。”
我们在成绩单如此接近，让我很长一段时间认为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的十八岁除去考试成绩只有黯淡无光的漠视或鄙夷，但你的世界很大，大到我根本难以到达中心，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围着你转。
我很多的第一次都和你有关，第一次袒露真心，第一次坦然地站在颁奖台上，第一次愿意展现脆弱的一面……可你的第一次，我好像从未参与过；你的世界，我好像也从未踏足。学生时代明明只隔了几个指节的距离，却又难以跨越。
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你心仪的大学，我想偷偷跟随你的脚步，在一座城市是不是能离你近一点？北京有什么呢？对你来说，是更广阔的天地，是更优秀的交际圈，更丰富的生活……而对我来说，仅仅一个你便足矣。
我不奢求你能记住我，我或许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的一生理应光明；而我注定为上一辈的过错赎罪，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对吗？你一直都知道，对吗？
广播里传来音乐了。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周淮安，我喜欢你，年年往往，也喜欢你。
﹡﹡
周淮安眼里爬上酸涩，轻轻摩挲着信纸，仿佛感受到十年前林屿川指尖的温度。
她早已失去少女时的青涩，迟到知晓的心意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林屿川喜欢的是曾经给过他温暖和希望的周淮安，没有见过光的人，摸索到微弱的温热都以为是冲破裂隙的太阳。
如果当初她再勇敢点呢？如果她不假装视而不见呢？如果她能够坚决相信他呢？这么多的如果，这么多的否定，都已经发生了。
可惜没如果。
她推开窗，学校里香樟的气息迎风扑来，将十年前消逝在风里的言语一并吹来，一遍遍拍打着她的脸颊，乘着初春的萧瑟。
枯树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拿着电话说着什么。像是察觉到了目光，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人影。
是陈祁，林屿川的大学同学。
周淮安狂奔下楼，耳旁是呼啸的风声，到教学楼大门口时，恰好和他打了个照面。她狼狈地喘气，对上陈祁探究的眼神又陷入后悔，怎么都没想好说什么就冲过去。
他挂了电话，“周淮安？”
“你认识我？”她脱缰的思想狂奔，难不成林屿川情难自禁，酒后吐真言了？
陈祁扼住了她飞奔的心思，“大作家嘛，书店还有你的大头照呢。”双手环着，吊儿郎当地勾着笑，“怎么，后面有人追债？”
周淮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和你很熟吗？”
陈祁顿了顿，“你这么着急有话说？”没等她开口，手懒散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一两句说不清吧，正好吃个中饭。”按下确认键，抬头瞟了她一眼，“赏脸吗？”
周淮安有点惊讶他的自如，只好兀自点点头。
很普通的快餐店，不过私密性很好，正好隔开了喧闹的人声。
她喝完赠送的柠檬水，低头间被白光闪了眼，戒备地抬头。
陈祁额头滑下几根黑线。
靠，几百年没拍过照，忘关闪光灯了。
“你不会是我粉丝吧？”周淮安有点不好意思，“应该我请你吃饭的。”
陈祁咳嗽两声，“没关系，”坏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拍个合照好吗？”
林屿川盯着照片上笑得温婉的人出了神。忽略掉旁边人一脸欠扁样，挑衅地摆着剪刀手，他删删减减，还是没有回复。
[陈祁：给我发小作文呢]
[陈祁：真人比照片好看，难怪你惦记这么久]
[陈祁：有什么想问的？我倒乐意当个月老]
对面很快回复。[Y：你在学校碰到她了？］
[陈祁：太有魅力了，一上来就约我吃饭]
[Y：又在这忽悠]
菜端上来了，陈祁关了静音，手机倒扣着，埋头扒饭。
三下五除二解决吃饭问题，周淮安才刚加了两片鱼片，目瞪口呆看他暴风吸入。
她本来就没有吃饭的兴致，放下筷子，“我确实是有事问你。”
“你说。”他漫不经心地点着手机，放回口袋示意她开口。
周淮安反而卡住了，如果直接询问不就反向说明大学一直在视奸人家。
短暂的沉默。陈祁静静搅着咖啡，耐心等她开启话题。
“你们当年拿了中国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金奖，在整个大学城都很火，”她微笑着，“我和林屿川是高中同学，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还炫耀了一番。”
陈祁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就记得这小子颁奖典礼都没参加，第二天乌着眼睛上早八，搞得他都不好意思问。
﹡﹡
那届比赛在A大举办，是周淮安上的大学。
她对这种比赛没关注过，直到在食堂破天荒看见林屿川在排队，确认了几遍才知道他参加了比赛。
其实听到他得了金奖有一瞬间很想冲上去，拉着他衣领质问他，“喂这种比赛都能得金奖了怎么还不跟我在一起。”人有的时候会被喜悦冲得逻辑混乱啊。
颁奖典礼当晚是她的庆生宴。她朋友多，每次都大张旗鼓。这次因为时间原因选择了A大附近的清吧。
说是庆生，不过是一帮人聚在一起大喊大叫勾肩搭背插科打诨。
周淮安玩累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发呆。低着头，一双毛茸茸的脚映入眼帘，抬头，是朋友准备的玩偶熊，摇头晃脑冲她笑。
耳膜被音乐声冲击，她把两条胳膊耷拉在座位上，头靠着玩偶熊柔软的肚子，阖上眼。
大概没想到她不按套路出牌，玩偶熊僵直在原地，把藏在背后的礼物放在桌上，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好温暖。周淮安眼角沁出泪。耳边传来稚嫩的电子音，“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抬起头，和玩偶头套大眼瞪小眼。
“还有其他的流程就不用了，钱会照发给你。”她顺手拿起一旁的鸡尾酒一饮而尽，“早点回家休息。”
等到散场快十二点了，要不是有宵禁这帮人得玩通宵。
周淮安酒量好，喝的也不多，沿着江边慢慢踱步。
桥上没什么人，她边跳着小步边前进，晚风拂着微卷的头发，空气里都飘荡着甜腻的酒气。
“初恋是整遍，手写的从前，”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劲头上来了，被花花绿绿的光斑糊了眼，大桥之前会绑气球吗？
她擦了擦眼睛，无所谓地继续哼唱，“当恋情已走远，我将你深埋在心里面……”
﹡﹡
“林屿川这方面确实有天赋，”陈祁皱了皱眉，“我上了大学就处处被他压一头。”
周淮安像找到同党，“每次我绞尽脑汁做不出压轴题看他轻松解决就是这种感觉。”不由得啧啧摇头。
陈祁嘴角抽了抽，“我可没兴趣开他的彩虹屁大会，”斜倚在沙发上，“有话直说—你想追他？”
周淮安：？
这么直接吗兄弟。
她突然丧了气，莫名其妙拉别人来吃饭，却又什么都问不出，又好像问什么都和她没关系。
陈祁看她这丧气样，心里叹气：得，这俩闷葫芦憋死算了。
“这哥们26了都没谈过恋爱，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他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球，“怪不得我洗完澡紧盯我看呢。”
周淮安托着腮，“程序员是比较忙。”
陈祁无语，“小姐，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时间也很宝贵。”抓着大衣站起来，“单身可撩，加油。”恶作剧地朝她wink，拉开门就走了。
指尖摸到异常的凸起，用手机屏幕看了下，竟然爆痘了。
枯木逢春。什么鬼形容词。
乱七八糟想着，老朱电话打过来，“叫你拿的东西呢？我守着你饭都没吃，快给我送过来。”
忘记正事了。罪过罪过。
﹡﹡
[陈祁：这么大功，是不是得请我吃饭]
[Y：你有病？]
[陈祁：你就憋着吧，等八十了去看人家孙子放学]
他好像隔着屏幕看到了的某人无语凝噎的表情。
[Y：这个项目快结束了，等回来你定]
[Y：我自己会追]
陈祁嘿嘿笑出声，两个傻子谈恋爱肯定很有意思。
[陈祁：你婚礼要不要和我六十大寿一起办？]
嘴瘾一时爽，回去后看到被黑的游戏账号，恨不得冲回去抽自己两下：你说你惹他干嘛。
淦，氪了五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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