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双眼紧闭,脸色是死寂的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下那摊触目惊心的鲜血还在不断蔓延,染红了他昂贵的定制西装,也染红了萧伟的整个世界,染红了他所有的感官。
“哥…你看着我…江信!你他妈看着我!!”他语无伦次,滚烫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不受控制地砸在阿信染血的、冰冷的脸颊上,和那暗红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蜿蜒流下。“救护车!谁叫了救护车!求求你们!救救我哥!救救他!!”他的哭喊声,嘶哑而绝望,在嘈杂的现场回荡,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警笛声由远及近,救护人员和警察迅速赶到现场。医护人员熟练地为阿信进行紧急处理和止血,动作快速而专业,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效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抬上担架,送往最近的医院。整个过程高效得像一套设定好的、没有感情的程序。
萧伟想要跟上去,却被一名警察拦住要求做笔录。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焦灼与恐惧,语无伦次地、机械地描述着事发经过,眼睛却像被钉死一样,死死盯着那辆载着阿信、鸣着凄厉笛声远去的救护车,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先生,您也需要陪您的妻子去医院检查一下。”一位女警看他状态极差,脸色惨白如鬼,温和地提醒。
萧伟这才猛地回过神,想起楼琴还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他踉跄着跑回妻子身边,声音沙哑破碎得像破旧的风箱:“清清,你怎么样?肚子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紧紧抓住楼琴冰冷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点力量。
楼琴脸色苍白,泪水涟涟,反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阿信哥他…他流了好多血…小伟,他会不会…他会不会……”她不敢说出那个字,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别胡说!哥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萧伟猛地打断她,不知是在安慰妻子,还是在拼命催眠自己。他紧紧握住楼琴冰冷的手,“我现在送你去医院检查,然后我去看哥。”
他扶着楼琴坐上随后赶来的另一辆警车,前往同一家医院。在车上,他紧紧握着手机,手指在阿信年迈父母的电话号码和公司几位核心高管的号码间徘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最终,却一个都没能拨出去。巨大的恐惧和沉重的负罪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他。他该如何向视阿信如命的叔叔阿姨交代?他该如何面对公司那些依赖阿信的员工?他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楼琴经过一系列详细检查,确认她和胎儿都奇迹般地安然无恙,只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需要静养观察。萧伟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立刻将楼琴安顿在妇产科的VIP病房,嘱咐护士仔细照看。
“老婆,你好好休息,我…我去看看哥。”他替楼琴掖好被角,声音轻柔,却掩不住深处的颤抖与恐慌。
楼琴抓住他的手腕,眼中满是泪水与恳求,还有深不见底的愧疚:“小伟,一定要救阿信哥…他是为了我们…都是为了我们……”
“我知道。”萧伟重重点头,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仿佛在做一个沉重的承诺,然后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了象征着生死的急救中心。
急救室外的走廊,漫长而寂静,仿佛没有尽头。冰冷的白色墙壁,惨白的、毫无温度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属于死亡的、冰冷的气息。萧伟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蹲在地上。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过了一会儿,他又猛地站起来,像一头焦躁绝望的困兽,在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着。每一次急救室门的轻微响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心脏骤停,仿佛等待审判的囚徒。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与阿信相识十年的点点滴滴,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刻意遗忘、甚至刻意扭曲的画面,此刻都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
“哥…如果你能醒来,如果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他把脸深深埋进掌心,滚烫的液体从指缝中渗出,灼烧着皮肤,“我再也不推开你了…我再也不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就在他被无边的绝望吞噬,几乎要跪下来祈求满天神佛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门被推开,主刀医生满脸疲惫地走出来,口罩上的眼神凝重如铁,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谁是江信家属?”
“我!我是他弟弟!”萧伟猛地冲上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写满沉重与遗憾的脸,他的目光扫过萧伟苍白而期盼的脸,语气沉缓得如同宣判:“患者脑部遭受严重撞击,有广泛的颅内出血,颅骨多处骨折,同时伴有多根肋骨骨折,肺部严重挫伤,脊柱也受到猛烈冲击……我们手术清除了大部分淤血,修复了主要受损血管,算是暂时……抢回了一条命。”
萧伟的心刚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医生紧接着的“但是”,像一把重锤,将他再次砸入深渊。
“但是,”医生顿了顿,语气沉重得让萧伟几乎站立不稳,“脑干受损极其严重,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需要立刻转入ICU(重症监护室)观察。即使……即使能侥幸度过危险期,鉴于脑损伤的程度,他很可能……会陷入长期昏迷状态,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植物人状态。这是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
萧伟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压得他手臂剧烈地颤抖,几乎握不住。病危通知书……植物人……这些冰冷的、残酷的词语像一把把冰锥,狠狠地、反复地扎进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不敢想象,远在老家的、年事已高的阿信父母听到这个消息会怎样,那无疑是另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医生…我签,我可以签…”他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在那张决定生死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如同幼儿学字般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心尖血书写,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药…求求你们…他不能有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妇产科病房的护士打来的。
“萧先生,您的夫人情绪很不稳定,胎心监测有些异常,可能需要紧急处理,您能马上过来一下吗?”
萧伟的心再次被狠狠揪紧!一边是生死未卜、刚刚抢回半条命的兄长,一边是可能出现危险的妻儿!他瞬间被抛入了地狱般的、撕心裂肺的两难境地!巨大的痛苦和抉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先生,您先去照顾夫人吧,这边有情况我们会立即通知您。”医生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同情。
萧伟感激又痛苦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木偶。他最后看了一眼ICU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死的、沉重的金属大门,在心中发出野兽般的、无声的嘶吼:“哥!你一定要撑住!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转身,像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罪孽,一步一步,艰难地、踉跄地走向妇产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煎熬无比,在地面上留下看不见的血色脚印。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阴暗角落,那间没有窗户的密室里。
“失败了。”一个声音冰冷地汇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目标之一(江信)生命力异常顽强,未能当场死亡。另一个目标(萧伟)未在预定位置,仪式能量场受到严重干扰。”
“废物!”另一个低沉的声音蕴含着雷霆之怒,整个密室的空气都仿佛随之震颤,“‘双星伴月’的仪式必须在双子能量交汇最盛时,同时抽取两人命格!现在江信命悬一线,萧伟安然无恙,能量场已破,仪式功亏一篑!你们知不知道,为了等这个千年契机,教派付出了多少代价!”
“属下失职!请长老责罚!”黑影深深跪伏下去,身体微微颤抖。
“责罚你有何用!”被称为长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怒,“江信现在情况如何?”
“重伤,深度昏迷,据线报很可能成为植物人。萧伟在医院,守着他妻子和江信。”
“植物人…”长老沉吟片刻,声音陡然变得阴沉而诡谲,仿佛毒蛇吐信,“或许…这并非完全是坏事。肉身沉睡,灵魂无依,意识涣散…这正是施展‘缚灵转生术’的绝佳容器!虽然效果不及完整的‘双星伴月’,但若能将江信溃散的魂魄炼化、凝聚,作为载体注入圣主残魂…”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狂热与算计:“计划变更!严密监视医院动向,尤其是江信!寻找机会,在他灵魂最脆弱、最不稳定的时候,动手!这一次,绝不容有失!”
“是!”黑影领命,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地面的阴影,如同最忠诚的毒蛇,再次向着医院的方向潜行而去。一场针对阿信灵魂的、更加阴险恶毒、更加隐秘的阴谋,如同无声蔓延的蛛网,已然展开。
医院里,萧伟守在楼琴的病床边,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因惊吓和担忧而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汹涌的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如果不是他,哥不会遭遇这一切。
如果不是他一次次推开哥,或许他们之间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如果…
然而,世间从无如果。
他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天边一片凄艳的血红,如同今日那道斑马线上刺目惊心的景象,永远地、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成为一道永不愈合的、溃烂的伤疤。
“哥…你一定要坚持住…”他在心中疯狂地呐喊,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等你好了,我再也不会推开你了…再也不会了…求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求求你…”
而回应他的,只有窗外渐浓的、吞噬一切光明的夜色,和内心无边无际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与绝望。
命运的残酷序幕,才刚刚沉重地拉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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