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记忆的枷锁

那声叹息,那个停顿的背影,像一根早已埋入心脏的、淬了剧毒的细针,穿透了数月的时光,带着积攒的所有痛楚、失望与无奈,在这一刻,狠狠地、彻底地扎进了萧伟的心窝最深处!痛得他几乎窒息,浑身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紧握着阿信的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哥......对不起......我真的好蠢......好混蛋......我到底在怕什么啊...”萧伟伏在冰凉的病床边上,额头抵着坚硬的床沿,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哭声在寂静的病房里低低地回荡,泪水迅速浸湿了洁白的床单,却洗刷不掉半分深入骨髓的悔恨。他当初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网上那些似是而非的、污名化男性之间亲密关系的言论?害怕别人投来的、或许根本不存在或者他过度解读的异样眼光?还是......害怕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位义兄,早已产生了超越兄弟界限的、不容于世的依恋和深沉情感?害怕那份感情一旦见光,就会毁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让他连“弟弟”这个身份都失去?

他用“亲密恐惧症”当借口,像个懦夫一样,亲手将最爱他、最毫无保留、最想靠近他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残忍地、毫不犹豫地推到了所谓“安全距离”之外,直到对方用生命完成了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守护,他才如同被惊雷劈中,幡然醒悟,痛不欲生!

那一次次推开的不只是拥抱,不只是一起睡的请求,不只是一个吻......那是一颗毫无保留的、滚烫的、赤诚的、捧到他面前的真心!而他,却一次次用冷漠和拒绝,将那颗心踩在脚下,直到它为了他,彻底停止了跳动,躺在这里,无声无息。

萧伟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阿信安静的、仿佛隔绝了所有痛苦的睡颜,仿佛又看到了他无数次转身离开时,那个带着无尽落寞与包容的背影。那个背影,如今成了他梦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哥,你还记得我结婚那天吗?”他轻声问道,声音嘶哑不堪,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对阿信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进行着迟来的审判。

那是三年前,他和楼琴的婚礼。阿信作为他的伴郎,忙前忙后,为他打点一切,应对所有的突发状况,比他这个新郎还要紧张忙碌,事事考虑周全,仿佛那是他自己的婚礼。在婚礼上,阿信发表了感人至深的祝酒词,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每一个字都真诚无比,脸上始终挂着无可挑剔的、灿烂的笑容,任谁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但萧伟清楚地记得,在婚礼接近尾声,宾客尽欢,他和楼琴在舞池中央跳第一支舞时,他无意中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阿信一个人站在露台的阴影里,背对着热闹喧嚣、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望着远处城市冰冷的、闪烁的霓虹灯火,手里端着一杯酒,背影挺拔,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重的、仿佛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寂。月光洒在他身上,清冷如霜。

他当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微的、莫名的疼痛,本想跳完舞就过去,问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却被前来祝贺的亲友层层围住,脱不开身。等他终于应付完所有人,找到机会脱身时,露台上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冰冷的栏杆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酒气。阿信已经回到了人群中,恢复了往常那副爽朗可靠、谈笑风生的大哥模样,仿佛那一刻月光下的落寞与孤寂,只是他婚礼忙碌疲惫产生的错觉。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有机会挽回什么,有机会戳破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有机会告诉哥,他看到的,他懂的,他...或许也和他一样,被困在同样的情感牢笼里,只是他选择了逃跑,而哥选择了沉默地守护。

“哥,如果我当时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你,对你说出心里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萧伟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汹涌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会不会告诉你,我也想像你靠近我那样靠近你?会不会承认,我拒绝你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害怕?害怕一旦跨过那条线,就再也回不去了?害怕这份感情会毁了我们之间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害怕...害怕自己真的...爱上了你?”

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甚至不敢在独处时对自己承认。但在此刻,面对沉睡不醒、或许永远无法再给他回应的阿信,在这片被悔恨与泪水浸透的寂静里,他终于有勇气直面自己内心最深处、最不堪、也最真实的**与恐惧。他像个忏悔的罪人,在神祇沉默的祭坛前,袒露自己所有的卑劣与懦弱。

“我是个懦夫,哥。”他苦笑着,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自我厌弃,“我用婚姻作为掩护,以为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就能逃避真实的自己,就能把你永远定格在'哥哥'的安全位置上,既能享受你的好,又不必承担任何风险。但我错了,大错特错。我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最终...却让你承受了这一切...”他的声音哽咽,无法继续。

他轻轻抚摸着阿信消瘦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颊,动作温柔而眷恋,带着迟来的、无尽的悔恨与爱意,那触碰,轻得像羽毛,却重得让他手臂颤抖:“你用自己的生命告诉我,爱不需要掩饰,不需要逃避。真正的爱,是勇敢,是牺牲,是无条件的付出,是即使不被理解、不被接受、甚至被一次次推开,也依然义无反顾,直到...直到付出生命的最后一点光热。”

“我明白了,哥。现在明白,还来得及吗?”他望着阿信紧闭的双眼,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祈求一个渺茫的奇迹,“你还会给我机会吗?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让我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不是兄弟之爱,是想和你共度余生、生死相随的那种爱...”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掌心下,阿信那只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但确实地动了一下!那动作用力非常微弱,更像是一种神经性的抽搐或痉挛,但在萧伟高度敏感、充满期盼的感知中,却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

萧伟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他瞬间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死死地盯着那只苍白瘦削的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是错觉吗?是因为他太过期盼、精神过于紧绷而产生的幻觉?还是...还是哥真的听到了?真的感觉到了他这迟来的、泣血的忏悔与告白?

过了很久,很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只手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依旧安静地、无力地躺在他的掌心。旁边的生命监护仪上的波纹依旧平稳地、规律地跳动着,没有任何异常的起伏,发出冰冷的、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在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

萧伟眼中的狂喜与期盼一点点褪去,被更深的失望和一种坠入冰窟的恐惧取代。但他没有完全放弃,心底那簇被这微弱动静点燃的火苗并未完全熄灭。他固执地、近乎偏执地相信,那不是幻觉!那是哥给他的回应!是哥在告诉他,他听得到,他感觉得到!

“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哥?”他激动地追问,更加用力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量、自己的悔恨、自己的爱意全部传递过去,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能感觉到我,是不是?你能感觉到我的后悔,我的...爱,对不对?你回答我!哥!你动一下手指!就一下!求求你!”

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冰冷的、无情的滴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回响,一遍遍强调着现实的残酷,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与绝望的期盼。

但萧伟不再像最初那样感到彻底的、灭顶的绝望。他固执地、疯狂地相信,阿信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声,一定能听到他这迟来的、血泪交织的忏悔和爱意。这微弱的、无法证实的、或许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动静”,成了他无边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光,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神经。

他站起身,因为蹲坐太久而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他俯下身,在阿信光洁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额头上,极其轻柔地、珍重地印下一个颤抖的、带着泪水的、冰冷的吻。那是一个迟到了太久的吻,充满了悔恨、爱恋与无尽的悲伤。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哥。”他对着沉睡的人,也对着自己那颗破碎而终于认清方向的心,发出嘶哑却坚定的誓言,仿佛在签订一个与命运抗争的契约,“无论多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这条路有多难,我都会等你醒来。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说给你听,再也不会逃避,再也不会拒绝,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陈旧的木质相框,里面是他们结拜那天拍的照片。照片上,阿信用力搂着他的肩膀,笑得阳光灿烂,毫无阴霾,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神里满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喜悦与满足;而他虽然身体有些僵硬,表情略显腼腆和不自然,但眼中也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和一种全然的依赖。

那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也是最后一次。在他一次次地将阿信推开之后,他们之间,连这样勾肩搭背的接触都再也没有过了。

萧伟轻轻摩挲着相框玻璃上阿信意气风发的、温暖的笑脸,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滴落在相框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仿佛连照片里的时光都在为他哭泣。

“等我,哥。这一次,换我来走向你。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要等多久。”他低声发誓,将那相框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与那个鲜活温暖的阿信哥唯一的联系。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意识与能量的层面,在他深情忏悔和立下誓言的时候,病房角落里,一丝极其淡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带着阴冷气息的黑气,正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向着病床的方向蔓延,试图缠绕上阿信毫无意识、毫无防备的身体,窥探甚至侵蚀那沉寂的灵魂。然而,就在那黑气即将触碰到阿信身体的瞬间,一股萦绕在病床周围的、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带着强烈执念与爱意的无形力量悄然荡开,如同一个守护结界,将那不祥的黑气悄然驱散,未能得逞。

暗处的较量,从未停止。只是,这一次,爱与悔恨凝聚成的守护,暂时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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