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旧相熟(二)

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第二天早上,贡景烧就退的差不多了,他从床上起身,鼻子慢慢通了,裹着的被子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他下床,往上铺看,施云醒裹着小卖部统一贩卖的被子,白皙的脸颊旁边带着熟睡的薄红,精致的五官呈现一种宁静的乖巧,手规矩地合着。

贡景趴在床边看了一会,笑了下,把床单被套换下来拿去楼层的洗衣房洗了。

施云醒睡得并不安稳,门再打开的时候,就睁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贡景拎着早餐进来,顺手带上了从校外带来的换洗衣服,准备先洗个澡。

施云醒头发睡得软,蓬松地落在脖颈上,圆翘的眼尾半拢着,盯着英文单词在看。

“昨晚谢谢同桌。”贡景洗完澡就趴在床边,轻声邀功:“我买早餐了。”

施云醒从单词上挪开视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退烧了。”

他起身把床单和被套也卸下来,“这个是你校卡买的床上用品。”

他的卡里刷不了这么多。

施云醒准备大支出一次拿去洗衣房3元洗烘干,这个一个人不好拧干,天气太潮湿了。

施云醒爬下床:“贡景,以后如果外面睡的不舒服,你可以回宿舍里。”

一下床,贡景就跟只闹腾小狗一样扑上来,把他抱在怀里,轻声说:“谢谢你。”

施云醒觉得莫名其妙,被手压着靠在贡景肩前,感受贡景温热的体温,奇异的感觉的从心底里蔓延,但他也没推开人,只是心想,这人不会是烧傻了吧。

一场病后两人熟络了许多。

贡景从校外搬了回来,睡在上铺。

自己病好了就开始每天琢磨施云醒身上的伤,涂药上润膏,还拍照留了图。

午饭和施云醒吃饭堂,晚饭就吃他从美食街带回的新奇食物,手机一早订好的,用走读卡领进来,听到说不吃就会浪费了,施云醒没办法拒绝。

事实上根本不会浪费,贡景的初中同学荣润几人听闻贡景吃独食,早就大骂这小子没良心了。

几个人拿2班靠走廊的那一侧的矮窗户跨栏,跳进跳出三四回后,终于被年级主任抓去了刷厕所。

如果此时能有一份香喷喷的酱香麻辣烫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毫不夸张地三秒就能吞完。

宿舍里又添置了一个额外的小板凳以及折叠桌板。

贡景盯着施云醒吃饭时眼皮尾部翘起的小弯,舒长的睫羽,秀挺的鼻子,吃到食物满足的笑靥,精致的骨相饱满配上莹白的秀美皮囊,觉得他的同桌怎么看都好。

施云醒见贡景一直盯着人看,皱了皱眉:“食物有毒?”

这么香都不吃,盯着人看什么。

贡景单手托腮,半挑了眉毛,低声问:“同桌。如果我干了你不喜欢的事情,你会讨厌我吗?”

施云醒放下筷子,认真说:“你每天乱做卷子已经是我不喜欢的事情了。”

他也想不到贡景还能干出什么比这还让他不喜欢的事情。

“只是我没说而已。”施云醒说,“题跟了你也是倒霉。”

“但我也还没讨厌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轻易讨厌你。

“噢。”贡景点头,眼里流过一沉思考的光芒,“同桌,你好好。”

施云醒捂住耳朵拎起题本看,这人病好了以后就爱说一些胡话,成天夸人,叠被子也是好,认真做作业也是被人夸好,瓶子里的水喝完了也是夸棒。

贡景是不是其实病的很重了,他心里怯怯揣测。

又一个周六,他们校门口分别,施云醒没注意到后边跟着的一条贡景小尾巴。

每次到回家的时候,施云醒并不太乐意。

周六他要做下午的饭,周日要做早晚三餐以及提前备好周一到周五的饭菜,方便宋康长能微波炉热一下就吃上。

还要忍受宋康长醉酒又或者脾气上头忽然的暴虐,房门也止不住打,锁头早就只剩下一个空圆用胶纸黏着。

现在这间居民楼里的老房,是两家家底还算殷实的家庭结合后,剩下的最后房产。

姥姥姥爷的房以及爷爷奶奶的房和钱,都在宋康长年轻时的花天酒地里赔了一个精光,这家是爷爷临走前过户给了叔爷做照应,才保有他们一个栖息的空间,没被拿去赌光。

施云醒他爷爷自然也知道,房产赌人心难,只约定叔爷每月3000元生活费给到这个家,施云醒成年后,这个房产就彻底算是赠送给叔爷的了。

因而宋康长暴怒发狂,却从来没有逼施云醒辍学去打工,他深知学业上跳的龙门能带来更高的获益,就好比他早年间能大城市里读书遇上家境殷实的富家小姐,吃岳家和啃自家的老,也是春风得意地当过一段时间的老板。

只是一场局,就做空了全部。

这周六宋康长更是发了疯,他的容貌长期酗酒作息颠倒早就变成不讨喜的粗糙暗黄,这几次赌牌都输了,他钱包空,等下一笔生活费又得耗着时间,便试图去酒吧里找个艳遇,试图榜上一些富婆。

但他显然是白日做梦。

“草他祖宗十八代,一个老男人说给300,让老子给他草屁.眼。真的是疯了。”宋康长见到施云醒就好像忽然找到了发泄口,刚到门口就拽着人头发进了门,抄起棍子就想打。

“狗娘生的。不是你我这么苦?老子年轻时不是为了养儿会拼了命去赚钱才赌光?”他惯会为自己的头脑一热找一堆借口,一会是为长辈和老婆过上好日子去赌,挨个去世后,连老婆都认清他的卑劣样走了后,理由就变成了这个。

施云醒垂下眼皮,惯性地抬手拦了下,预想中的重击却没来,他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搂住,一抬头,贡景的下颌线紧绷,抿着唇气势沉沉,拦住了那一棍。

贡景拢住他的脑袋,在他头发上安抚地摸了一下:“没事。”

“回学校。”贡景说。

宋康长酒气上头,胀红着一张脸带着可怖:“你你谁啊。”

“你带人走,你就是绑架!我可以报警抓你!”“施云醒你滚出这个家门,就别回来了。我看你哪里去?你户口身份证全在我这。不高考了?”

施云醒刚刚预备被打时没有怕也没有哭,但是在温暖的怀抱里,抓到了一丝被保护和托底的光亮,反而眼眶湿润了,嘴唇也抖了抖。

他摇了摇头。

贡景把那棍子抢过扔了回去,砸到了宋康长的鼻尖上。

宋康长一下把自己绊倒了,又因着喝多了酒爬直不起来。

贡景把门合上了,拉着同桌的手,带人回了宿舍。

他们高中的宿舍周末如果申请登记过也是可以住的,只是寒暑假会彻底封校。

贡景补上了申请,施云醒坐在了床边,清冷漂亮的脸没有半点表情,像是镶嵌在隐形墙上的脆弱画作,连最爱写的卷子也没有看。

施云醒没有电子产品,接触外界就是靠听同学们讨论的新奇事情和蹲在附近书店看书,更没钱,未满十六岁前他尝试找兼职从来没有人接受过他。

他不懂什么是犯法,又或者这些可以寻求什么帮助,小时候最混乱的时候,收债的人能恶狠地讨上家里来,无法无天也没有人劝阻,他被宋康长家暴邻居和其它能见到的人也从来没有多说过什么。

欠债还钱和大人教育孩子似乎都是这个社会天经地义无可辩驳的事情。

贡景蹲在他面前,施云醒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这样难堪的一面被人看到,施云醒不为这个而难受,只是想着,贡景会不会被吓到了,毕竟贡景是个做噩梦都会怕的人。

“我不会告诉别人。”贡景说:“你信我吗?我们可以报警,申请人生安全保护。他刚刚说的都是骗你的。你的伤口我留证过,我们寻求帮助后,你会有单独的临时庇护所,一般是学校。

相关机构后续起诉他,他会失去监护权,他再也不能打你了。你可以拿回身份证,也不怕不能参加高考,阻止你参加高考,这个是犯法的。”

不用为了睡梦中突如其来的击打而担忧,不用担心无论躲在床下还是柜子中都被拖拽的疼痛,这似乎听起来一切都像天堂一样美好。

可他也算是健康地长大了。

施云醒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说:“贡景,长大就好了的。”

比起麻烦很多人,似乎再熬一两年会是更轻便的方法。

贡景:“好的快一些不是更好吗?”

就像是当初受伤时的那翻话一样,施云醒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只是说:“不麻烦你们了。我不痛。”

“谢谢。”他说。

施云醒知道自己是井底里望天的小青蛙,被裁剪缝补的认知构成了他的天窗,课本的知识教人以明辨是非识理知德,却从来没有教人逃过,矛盾的一切构成他伤疤上不朽的阵痛药,也成了下一道伤口的吸铁石。

贡景只问:“你信我吗?”

施云醒点头。

贡景从没有挖掘暴露自己心口伤疤的习惯,却一点点把他家庭的构成和心底的创伤说了出来,像是试图与施云醒报团取暖的火柴人,临近火焰里要被烧死自己的傲骨,也要发出那么一点拯救施云醒的暖意来。

“你救我好不好,你教我学习,让我不要成为那样一个他们口中没用的东西。我们互相帮助,你信我,我带你远离疼痛,你救我从困境里出来。”

贡景锋利的五官像一把利剑,漆黑的眼里,似乎有着刺穿一切囚牢的决心。

施云醒摸了摸贡景的头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贡景,你教我怎么弄吧。我自己来。我也教你学习。”

贡景腿蹲麻了,手拉着梯子使力一起,惯性向前就凑近了施云醒的脸,近到能看清脸上绒毛的距离,他的呼吸带着轻微的烫意:“好。”

一个身有伤疤,一个魂临残破,为了互相拯救那么点欲.望,拼拼凑凑,竟然也燃起了一片春日盎然般的生机。

夜深了。

施云醒从下铺起身,趴在床边看了一会贡景,没有噩梦,才裹好被子睡沉了。

小剧场[让我康康]:

云堡拿起书:“我们要练习一下外语人类语了。”

“为以后做好准备。”

景堡自信拍面包:“来吧!”

“请听题。”

“云堡宝宝抱抱爆爆堡堡宝宝,雨暴暴,堡堡饱饱抱抱薄薄。”

“请问薄薄形容的是抱抱还是堡堡。”

“堡堡宝宝爆爆是哪个小汉堡。”

“抱抱了几次”

“…………”

“……”景堡呆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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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旧相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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