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斯的眼神轻微动了一下。他原本想说什么,又想起了刚刚会议里的内容——勒伊斯在Ops-2那边给的结论—— “NSSG 组近期出现多次误报,属人员状态问题;建议加强压力评估,尤其是主工程师。”句句直指凯。
“凯,”阿里斯斟酌着,压低声音,“你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勒伊斯读了上季度的报告,担忧你的状态不太稳。”
这句话像一桶冷水浇下。凯放下杯子,声音却尽力平静:“算了。”
阿里斯看着她,眼底有担忧:“如果真的有异常,我们会按流程调查。我保证。只是……不要把今天的影子想得太远。”
凯笑了一下,却完全没有笑意:“嗯。”
海风从院子里掠过,院里门上的风铃又轻轻晃了一下,声音清脆而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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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晨的海风带着一点冬季的湿冷,但莱尔湾水族馆依旧人声鼎沸。入馆大厅上方那条蓝色吊桥像一道巨型鱼鳍,游客从下面走过,像进入某种人工制造的海底结构。对大多数人来说,海洋依旧温柔、美丽、透明,可被参观,被命名,被归类。
玛琳站在检票口时,诺蓝已经提前兴冲冲去拿地图,激动得像第一次来似的。
“妈妈,快过来看,他们今年新增了一个晶流线节点模型!超逼真!”诺蓝挥舞着地图。
玛琳抱着一杯热咖啡,笑了,快步走到儿子身边。诺蓝今年上初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校队里打球的缘故,个子蹿得很高,几乎和玛琳平肩。
俩人往里走进入水母展厅时,一整面水母墙像被海光浸透。半透明的触手在蓝光下轻轻收缩,舒展,宁静而自如,仿佛与外面的世界远远相隔。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正给游客做简短讲解。她背着讲解员的腰包,语气轻柔:“大家看得到吗?这是月亮水母——全世界最常见,也是最温和的水母之一。”
几个小孩凑到玻璃前,诺蓝也跑过去,贴着脸看。
讲解员指着水母伞盖下的四个白色圆环:“这四个像花瓣一样的结构是它们的胃哦。月亮水母没有大脑,也没有真正的方向感,它们的一切行动都靠……非常缓慢的脉冲。”
她举起手,像做示范一样缓缓开合五指:“这种‘开—合—开—合’的节奏,就是它们唯一的运动方式。如果你们看久一点,会发现它们所有的脉冲——几乎像是在呼吸。”
人群发出一阵轻轻的“哇——”。
玛琳也抬头看向玻璃。几十只水母在暗蓝色的水里同步浮动,伞盖一鼓一收,仿佛整片水箱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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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进入——深海工程未来厅。”
深海隧道是整个水族馆最近搭建的亮点。巨幅屏幕模拟从 0 到 800 米的海域变化,海底机器、潜水员、鱼群依序呈现。最近还新加了晶流线节点。
昨天和阿里斯不欢而散,凯想着托马斯提到过的水族馆,于是就想早上趁时间充裕过来逛逛。电子屏在入口上方播着宣传片。 视频旁边,一群小学生围着讲解员,听得两眼放光。
“大哥哥,晶流线是不是能把整个海底点亮?”
“为什么海里要铺晶流线呀?”
“瑟蓝石为什么这么贵呀?”
讲解员说:“你们知道瑟蓝石是怎么来的吗?它其实是在地底下超级超级深的地方长出来的。后来因为板块移动,被带到了陆地和海底。” 她神秘地压低声音:“但只有在深海超级无敌大的压力里长出来的瑟蓝石,才会变成我们说的‘准超导态’。 这种状态不仅不怎么耗能——还会让里面出现不会被压碎的量子小通道。”
“所以呀,”她指指展板上的晶流线模型,“当我们把这些深海瑟蓝石做成晶流线,就像一条稳定纠缠高速公路,全世界的人工智能就像连上了一张埋在海底的巨大神经网。分开很远,也能同时做同样的事情。几乎——”她夸张地打了个响指,“好像共用一颗巨大的海底大脑一样。”
几个小朋友发出长长的“哇——”。
家长在一旁低声嘀咕:“啊这就是现在大家都说的深海网吗?比十几年前的光缆听说高效多了。”
另一个家长接话:“对,看新闻上说政府最近还要扩张呢,我家港口附近经常能看到Nerthus的船,那不是晶流线的那家公司吗。”
凯边穿行过人群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忽然在人群前方,她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一截浅金色卷发,随意挽在脖颈后面,白色的针织大披肩松松的搭在手臂上,和她记忆里会议咖啡休息时的那个站姿重叠了几秒。
“玛琳!”
那边的人回头,两人都怔了一下——谁也没想到会在周六早上、水族馆里的儿童展馆里撞见对方。
玛琳是凯在四年前在一个NRG 赞助的国际海洋科学会议上认识的,她是国际海洋实验室的研究员,长期研究鲸类如何使用声波和磁场沟通、如何在深海中保存彼此的声音回响,是少数在学术上严肃讨论海底可能存在一种天然神经网络结构的科学家。她本人一直相信海洋生态系统中可能存在一种更深层的“智能生命”。
玛琳笑得很温柔,她侧身给凯让出一点空间,又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围着试摸缸比划的少年,“我儿子周六没比赛,我们就来散散步。真是巧,没想到就遇见了你。”
凯跟着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诺蓝正兴奋地问讲解员什么问题,脚尖在地上轻轻弹着。
“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南边的也没和我讲一声。”玛琳打趣,“咱俩得一起约杯咖啡啊。”
凯就把自己最近转组的事情简单提了一句,NSSG这边的项目玛琳多少也有所耳闻,俩人一边走一边聊。经过深海隧道的弧形影壁时,蓝光在两人身上缓缓移动,洒下淡淡的光辉。凯问:“你最近是不是在做瑟蓝石矿的生态影响的研究?上次邮件里看到你在比较两批样本数据。”
玛琳“嗯”了一声,侧头看她:“你转去 NSSG,应该很忙吧?你们那边听说最近一直在排查噪声窗口。”
凯不想承认,还是点了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玛琳轻轻叹气,又扫了她一眼:“你这样子——要么是三天没睡好,要么就是发现了让你不敢说出口的问题。”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笑也轻轻的:“我猜你是后者。”
凯忍不住被逗笑:“你怎么这么准。”
就在这时,玛琳突然皱眉:“……诺蓝又不见了。”
两人一转头,果不其然,小孩已经开心地冲进交叉厅旁边的礼品店。
“这孩子。”玛琳无奈,“每次都想把这里搬空。”
“没事,”凯说,“我也想进去看看。”
礼品店气味暖洋洋的,还带着香草海盐香薰的味道。诺蓝举着一盏半透明的小夜灯凑过来:“妈妈你看!这个会发光!像海底星星!”
“星海效应夜灯啊?”玛琳笑道,“现实比这个好看多了。”
售货员热情地解释:“真实的星海效应当然更漂亮啦,但我们用了 NOAA 的公开数据做模拟动画,保证又科学又可爱!”
凯听到 NOAA,心里微微一动。她很清楚,NOAA 接入的是 Nerthus 预处理后的公开数据——那一路是经过 NSP 降噪和模板滤波的“干净版本”。
这意味着——有很多“非正常波形”会被自动过滤掉。
她忽然意识到问题:如果 NOAA 的数据是过滤版,那昨天那段异常……可能连官方数据都不会显示。
心脏跳得更快了。
凯心里升起一个清晰念头:周日,她要回站里再看一遍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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