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后台的暖风口正对着魏舒晴的后颈,热风裹着冰场特有的寒气扑在皮肤上,让她指尖的凉意都淡了几分。她低头盯着冰鞋上反光的冰刀,刀刃边缘还沾着上午训练时残留的冰屑,被她用食指轻轻刮掉,留下一道细密的白痕 。
“深呼吸,舒晴,你看台下那片独属于你的粉色灯牌,其实没人能看清你脸上的表情。”教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还攥着打印出来的赛程表,边角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她拍了拍魏舒晴的肩膀,目光扫过女孩紧绷的背,“你记住,咱们求稳不求难,后内点冰三周跳落冰时重心再往后压一点,别学那些小姑娘硬冲难度,你只要把动作完成度拉满,分数就不会低 。”
魏舒晴点点头,视线却飘向了隔壁休息室的方向。透过虚掩的门缝,她能看到队友王沐晴正对着镜子调整裙摆,造型师在一旁帮她捋顺头发,嘴里念叨着“这次要是能拿到冬奥名额,你就能和你偶像同场竞技了” 。王沐晴笑得眼睛都弯了,而魏舒晴的心脏却猛地一沉——她和王沐晴不一样,从去年开始,队里就已经默认她比完这次资格赛,就允许她退役了,所以如果她无缘奥运会的话,此次的资格赛就是她的退役之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教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拉着她走到走廊的窗边,远处冰场观众席的欢呼声隐约传来,“你的人生计划是一回事,但这次资格赛是你自己的机会。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让你加练联合旋转?你旋转时的姿态控制是队里最好的,裁判就吃这一套 。”
教练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进魏舒晴手里,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暖黄色的光:“你不用和沐晴比难度,也不用想以后不继续这条路会不会可惜。你就想,这是你离奥运会最近的一次,冰场中央的那束追光灯,你总得自己站上去亮一次,才算没白穿这么多年冰鞋 。”
魏舒晴剥开糖纸,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散开,她忽然想起九岁那年第一次穿上冰鞋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橘子味,是教练塞给她的。那时她摔得膝盖青紫,却还笑着说要拿世界冠军,而现在,她的“世界冠军梦”变成了“站一次冬奥赛场”,虽然目标变了,但那份对冰场的执念,从来都没有变过 。
……
“下一个,中国选手,魏舒晴,女子单人滑短节目。”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教练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往前推了一步。魏舒晴攥紧了手里的糖纸,冰凉的冰刀踩在走廊的防滑垫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抬头望向冰场入口,那里亮着一道光,像是在为她敞开一扇通往梦想的门 。
走到入口处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教练,对方正对着她比了个“稳”的手势。魏舒晴深吸一口气,滑进冰场的瞬间,观众席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她却忽然平静下来——就像教练说的,她不用和任何人比,只要滑好自己的节目,站在这片冰场上,就已经是胜利了 。
当魏舒晴的冰刀划破冰面的瞬间,场馆中央的聚光灯如追光的星河,精准地将她笼罩在一片暖白的光晕里。她抬手理了理耳畔卷曲的碎发,那缕发丝上别着的紫色水晶花饰随着动作轻颤,折射出细碎的紫光,与头顶银质皇冠的冷光交相辉映——那是教练昨天特意托人从老城区珠宝店淘来的,说“咱们舒晴就算最后转表演滑,也要在竞技场上做一次真正的公主”。
冰场边缘,队友兼小迷妹的王沐晴正举着应援牌使劲挥舞,牌子上“舒晴无畏,冰上绽放”的字样被灯光照得发亮。她旁边站着的是队里的小师妹薄雯沁,手里捧着的花束里,紫色鸢尾花挤得满满当当——那是魏舒晴最喜欢的花,花语是“爱的使者”,就像她这些年在冰场和队友间扮演的角色,永远把鼓励和支持送给别人,自己却悄悄藏起了转项的失落。
魏舒晴深吸一口气,冰面的寒气顺着冰刀沁入骨髓,却让她异常清醒。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浅蓝表演服,单肩处的蓝色绢花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缀满钻饰的面料在灯光下碎成一片星海。这件裙子是教练亲自盯了半个月赶制出来的,肩袖处的薄纱特意选了最轻盈的雪纺,“你旋转的时候,这纱得跟着你飞起来,裁判不看技术分也得被你这一身仙气压住”,教练当时叉着腰笑的样子,此刻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音乐响起的前一秒,她听见观众席传来海啸般的尖叫,有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魏舒晴!我们等你四年了!”是她的初中同学,从老家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赶来,举着的灯牌上还贴着她十年前第一次参赛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训练服,却笑得比今天的聚光灯还耀眼。
第一个后内点冰三周跳落冰的瞬间,魏舒晴清晰地感觉到裙摆扬起的风。她想起上周加练到深夜时,教练坐在场边的长椅上,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给她改动作笔记,“舒晴,你知道吗?你转不转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在为自己而滑。”
旋转时,她刻意放慢了速度,让肩袖的薄纱真正“飞”了起来。余光里,她瞥见裁判席上有人拿起了笔——那是她练了无数遍的联合旋转,每一次重心转换都像卡着节拍器,而今天,她在旋转的顶点,悄悄把目光投向了观众席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那是她哥哥本来要坐的位置,因为学校的要求无法到场。“但他说,会守在电视机前,看他最爱的妹妹在冰上做公主。”她在心里默念着,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薄纱在身后织成了一道模糊的光墙。
最后一个动作落冰时,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音乐还响。全场的灯光在那一秒熄灭,唯有追光灯还停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微微鞠躬的瞬间,看见薄雯沁冲过隔离带,把那束鸢尾花塞进她怀里,花香混着冰场的寒气,在她鼻尖萦绕不去。
“舒晴姐,你做到了!”薄雯沁的声音带着哭腔,魏舒晴笑着抱了抱她,手指触到花茎上的水珠——不知道是露水,还是谁的眼泪。她抬头望向教练席,教练正用力鼓掌,眼眶红得像只兔子。
冰刀滑向出口时,魏舒晴回头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冰场,聚光灯还固执地停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那身浅蓝纱裙扬起的风。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活在转项阴影里的运动员,而是真正在冰上绽放过的,独一无二的紫晶公主。
殷姝虞几乎是踩着冰场护栏冲过来的,羽绒服上的毛领还沾着外面的雪粒子,她把魏舒晴箍在怀里时,带着冰碴的冷风都跟着涌了进来:“我的天啊魏舒晴!你最后那个旋转,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身上还背着画板,是为了赛后给魏舒晴画纪念速写特意带来的,画板夹层里露出的草稿纸上,已经画满了不同角度的冰上公主。
蒋沐臣的声音比场馆音响还洪亮,他手里的应援棒被摇得嗡嗡响:“我说什么来着!让你稳!你看你这三周跳落冰,跟钉在冰上一样!”他拍魏舒晴肩膀的力道不小,差点把她头上的皇冠拍歪,“等你拿了冬奥名额,我高低得把你这视频剪成集锦,标题就叫‘被表演滑耽误的竞技女王’!”蒋沐臣是体育解说系的高材生,从魏舒晴第一次参赛就跟着她跑现场,手机里存的比赛视频比队里的档案还全。
梁星厝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手里的相机还在微微发热。他从魏舒晴热身时就举着镜头没放下过,此刻屏幕里全是她的特写:旋转时飞扬的碎发、落冰时紧绷的下颌线、谢幕时眼里闪烁的光。他悄悄把一张拍立得塞到魏舒晴口袋里,照片上的她刚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冰刀在冰面划出的弧线还冒着白气,像一道未完的句点。“回去再看。”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魏舒晴捏了捏口袋里温热的相纸,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魏舒晴的手机在运动服口袋里震动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屏幕上跳跃着“最最最爱的哥哥”的名字,背景图是她六岁时穿着企鹅滑冰鞋的傻样。“喂,哥哥!”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你们看到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笑声,混着魏司清舍友为魏舒晴欢呼的声音:“看到了看到了!我舍友非说你最后那个旋转是神仙下凡!”魏司清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姩姩,你记住,不管你以后滑不滑竞技,你今天在冰上的样子,已经是我们心里的冠军了。”
魏舒晴捂着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抬头望向观众席最后一排,那里的空位仿佛被什么填满了,耳边是队友的欢呼、朋友的夸赞,怀里是鸢尾花的香气,口袋里是温热的相纸,而远方的电波里,传来了最坚实的后盾。她忽然明白,转项的失落也好,冬奥的憧憬也罢,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冰场上最温暖的注脚——原来被人如此真切地爱着、注视着,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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