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睁开眼,没有桥,她还在那片汪洋。
只是和梦里一样,她的身边没了乔程,也没了方世杰。
她的眼泪似乎终于流干,于是一切归于平静,或者说,寂静。
那把火燃烧干净了,悲痛也流淌够了,世界万籁俱寂。
她坐了起来,看着那滩散发着恶臭的包袱,小心翼翼用指尖摸了摸。
就像曾经一次又一次揉他头发一样。
只可惜,爆炸把他的头发焚成了黑灰,飘散在空中,什么也没剩。
陈姝没有再嚎叫,也不再唱歌,她继续划着木筏,偶尔会在光脑上点几下,然后再关上,保留住能量。
太阳虽然不够暖和,光的反射却依然很强,将她暴露出的肌肤一处处灼伤。
她不太在意那些细密的疼痛,只一味的划啊划,想早一点带方世杰回到都城的土地。
他没有多长的时间可以等了。
等血肉沤尽,留给她的,就会只剩下那么一件染满了血的外套。
陈姝甚至很久没去关心自己的肩膀。
血止住了吗,什么时候止住的,她都不知道。
可是长久超负荷的在海面赶路,过高的折射令她的眼睛出了问题,仿佛雪盲一样,无法睁眼。
陈姝强迫自己去视物,却东倒西歪掉了一次海。
好在没把方世杰弄湿。
她没了办法,只能暂时靠向一处岸边,抱着‘他’,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往外流,景物越来越模糊。
这种视觉濒临丧失的感觉令她恐慌。
她并不是怕自己瞎掉,只是她还没把方世杰带回去。
怎么办…
“阿杰…。”陈姝将‘他’护在怀里,艰难地抓着沙地,往前爬。
长久没有进食,没有饮水,她的体能也亮起了红条。
她完全是凭借着那一点意识在前进。
眼前忽闪忽闪,黑白交替。
或许她也要死在岛上了吧。
也好。
这样,她和他葬在一块,变成两只鬼魂,就又成了室友。
小狗就不用怕寂寞了。
“对不起啊,我可能要食言了,阿杰,咱们大概是回不到1202了。”
“但是我陪着你,老大永远陪着你。”
“咱们,就在海岛上,两只鬼开发旅游业…,以后,说不定,他们还会来看我们,那样也不错。”
陈姝笑了一下,将臂弯收紧。
她凭借对屏幕的肌肉记忆,划拉着与林雨泠的对话窗口。
她没法再跟他写日记,记录漂泊流浪的日子了,原本到嘴边的好多话,其实都只是一个意思。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
‘你。’
‘…’
陈姝的手垂了下来,意识一点点抽离。
【真的要停在这里吗?放弃年轻时的热血,放弃挚友们的理想,将丝丝公主与你的国度,永远的沉没于黑暗之中。】
A.前进
B.结束
“…”
她梦到了那个游戏。
迷迷糊糊中思索,当时自己是怎么选得来着…
好像为了皮一下,先点了B。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啊,勇者身上背负的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目标,还有挚友们没能走完的路。
所以玩家可以退出,勇者却不能退出,他必须前进,一往无前,才不会辜负挚友用尸体为他垒出的台阶。
A.前进。
“…”
陈姝再一次的做了选择。
天色蒙蒙亮,她似乎是昏了一天一夜。
怀里的方世杰被沾了一层沙子。
“抱歉。”
她轻轻擦了擦。
又爬起来,一点点挪动着,向前走。
再次拿起了属于她的那把勇者的剑。
他决定做英雄时,身边只有一把武器。
他成为了英雄时,身边只剩一把武器。
【勇者啊,这是一条注定孤独的路。】
但陈姝想,她是不会像游戏文案那样,身边只剩一把武器的。
挚友之所以是挚友,就是他的灵魂永存。
他会化作一种信念,保佑她的太阳,永不坠落。
“我们还是得回家。”
疫情影响,旅游业不好搞,赚不到钱的。
陈姝打起精神,她眼睛恢复了一点,只要不看海面,在沙地上就还可以。
途中用陷阱捉了只海鸟,也没拔毛,像个真正的野人一样撕咬,体力也得到了一些恢复。
她就继续往前走。
一天,又一天。
天气转凉,‘他’融化的速度倒是变慢了一些。
陈姝有时候会异想天开,假如自己也泡进海里保持降温,是不是能假装成冰箱,她抱着他,就像把他冻起来了一样。
但那样的话可能就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陈姝理智尚存,没有真的这么干。
她低着头,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眼睛,不记得就这样走了多久,如果要数日子,恐怕要去扒拉她和林雨泠的对话框。
她对时间已经有些拿捏不清了,即便有光脑可以看,但长久脱离生活规律,还是让她产生了混淆。
突然。
“哗啦啦啦——”
扇叶搅弄空气的声音在高空响起。
直升机?
陈姝敏锐地抬起头,正朝北的方向没看到,又朝着身后望。
至少六个月了,她终于听到了这个声音,但她心头却并没有即将获救的激动。
因为那不是军部的直升机,而是一架私人直升机。里面的人此时此刻正端着一把类枪的东西,瞄准了她的方向。
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追杀她的人,比救援先一步找到了她。
该说这世界上还是对家的力量大吗?
这还真是地狱笑话了。
陈姝的眼睛被太阳恍了一下,生理上无法抵抗的刺痛与失明令她不得不迅速地撇开脑袋。
就在这一瞬间,“啪!”地一声,‘子弹’就朝她飞来。
陈姝视觉仍是一片漆黑中斑驳着彩点,她盲着眼侧身闪躲,凭借耳朵判位,在沙滩上极速翻滚,手臂还死死护着那兜肉泥。
见她躲过,直升机不断下降,陆陆续续跳出了三四个人。着地后,分散成一个圈状向她逼近,像极了在捕捉一只凶悍的动物。
陈姝的视觉在沙地上终于又变清晰,目光迅速地扫过那枚没入沙地的‘子弹’,发现那其实根本不是子弹,而是一支针剂。
再去瞧那些人手上的‘枪’,也根本不是武器‘枪支’,而是麻醉/枪。
这场行动不是杀,是捕。
真将她当动物了。
陈姝嘴角轻扯,嗤笑出声。
刚入学时她问过安冉一句玩笑话,3s既然那么稀有,那不得被抓起来做实验?现在一语成谶,还真就来人抓她了。
太荒谬了。
无论是3s,还是高层之女,又或者是一个成功的实验体。
总之,上面的世界争来斗去,没有一个把她当成人来看待。
她对他们而言,就像动物园玻璃窗内的一只猴子。
被肆意的戏耍,操控。
可笑至极!
陈姝眼中满是愤怒,但那些人看着,却只觉她浑身滚满沙土,又瘦得皮包骨头,狼狈不堪,身体绝对是强弩之末,心中顿时涌起轻蔑,完全不以为意。
就像轻视猴子那样,步伐越来越大,为求速度直接选择了近战,持着刀子和手铐就朝她扑过来。
陈姝的军刀一直别在腰间,当即摸在手里,毫无犹豫地正面迎击。
“叮——!”
刀刃相交,金属激烈碰撞,一瞬间就擦出火花。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没有想到陈姝到了这个地步,反应还能如此迅速精准。
眼见自己轻敌,他立刻与其他人交换了目光,更换策略,转手去攻她怀里的包袱,并在同时其他三个一并上前。
这是个明智之举,去攻击对方在乎的东西,让对方投鼠忌器。
陈姝也确实立刻转移了重心,去保护‘方世杰’。
但刀子不是吃素的,这批追杀她的人,各个也都是精锐。
“呲——”
防御中包袱还是被划破了一角。
一滴液体顺着小小的破口流了出来,在黄沙之上异常醒目。
原本还沉着对战的陈姝突然抬起眼,一个过肩,一刀直插侧袭之人的咽喉,旋身飞踢,将另一个手中的麻醉/枪踹飞,又是一刀下去,四人转眼就死了两个。
撑着半盲的状态,她却比以前的攻速更加迅猛。
剩下两个急忙后撤,要与她拉开距离,陈姝拔刀朝着最近的一个捅去,两招,一个格挡,下一瞬就直直地扎入了那人心口。
还剩最后一个。
是特意留到最后,划烂了包袱的那个。
陈姝杀疯了,眼睛红的像得了病的疯狗,满是癫意。
但她不是狗。
陈姝用一种近乎于原始的姿态扑上去。
撕打中,以蛮力将人摁倒在地,一口咬上他的脖颈,尖牙狠狠向下刺穿,直接就咬穿了他的喉管,仿佛撕咬海鸟一样,无视他所有攻击和抵抗,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执着地将嘴下咬着的那一整块皮肉都撕扯了下来。
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陈姝的脸颊和工字背心全被溅染。
她仍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不够,还不够。
她再一次钳制住那人,抓着他的头发,狠狠砸在礁石上,一下,又一下。
血液从他口鼻中外溢又回呛,陈姝没有给他留任何挣扎的机会,就着刚刚撕扯下的伤口,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直到将他的喉管完完全全撕扯开,地上已经一块一块的尸肉。
没有任何的技巧,完全是活生生地咬死。
“…”
她兜着‘方世杰’,把那滴在地上的血水也重新挖回包袱,重新仔仔细细系好。
在一片尸体中,再一次昏了过去。
“滴,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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