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在一间临时被用作会议室的教室前停下,敲了敲门,然后推开。“白导,负责手语合作的夏老师来了。”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的,谢谢。”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像秋日里划过琴弦的风,带着独特的磁性,瞬间攫住了夏竹韵所有的听觉神经。
夏竹韵迈步走进教室,目光首先落在窗边那个背光而立的高挑身影上。他正低头看着拍摄计划,侧脸轮廓在逆光中显得有些锋利,鼻梁高挺,下颌线紧绷,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几台漆黑的摄像机和三脚架像沉默的哨兵散放在一旁,桌上铺满了分镜脚本和动线图,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电子设备特有的气味。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从计划书上移开,看了过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空气骤然变得稀薄。夏竹韵感觉自己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雷鸣般的响声,震得她耳膜发疼。
……白朗月。
竟然是他。
那个在她青春记忆里占据了最鲜活、最深刻位置,又消失得彻彻底底的人。那个让她在无数个清晨怅然若失,连梦里都抓不住清晰轮廓的人。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在这个她最熟悉的地方,以一种她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他似乎也愣住了。看着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无法掩饰的震惊,随即那双总是带着些许疏离和阴郁的眸子骤然深邃,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剧烈荡开后又迅速归于一种近乎刻意的、冰封般的平静。只是他拿着文件夹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用力到指节都微微泛白。
他耳朵上那副熟悉的助听器还在,款式似乎更新了一些,在他墨色的发间并不显眼,却清晰地提醒着夏竹韵,他的世界与她的不同,以及,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未曾言明的过去。
旁边的陈默似乎察觉到了这瞬间诡异的沉默,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表情凝固的两人。
最终还是白朗月先开了口。他移开视线,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手中的计划书上,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工作式的、冰冷的客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澜:“夏老师?”
这三个字被他念出来,带着一种完全陌生的、公式化的距离感,轻轻敲在夏竹韵的心上,却重若千钧。
她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压下喉咙口的梗塞感和鼻尖瞬间涌上的酸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凭借多年职业素养挤出一个无可挑剔的职业化微笑:
“是的。你好,白导。”
她差点脱口而出那个藏在心底七年、曾在唇齿间辗转过于百遍的名字。
“我是这次公益短片的导演,白朗月。”他公式化地自我介绍,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却像是看着一个初次见面的、有用的合作者,冷静,专业,甚至有些淡漠,“感谢你愿意抽出时间配合拍摄。”
“不客气,这是很有意义的工作。”夏竹韵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同样得体,冷静。仿佛刚才那瞬间足以颠覆她世界的天崩地裂,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白朗月点了点头,走到桌边,拿起一份资料递给她,动作间保持着清晰的、安全的距离。“这是初步的拍摄脚本和需要手语配合的部分,夏老师可以先看一下。我们主要想捕捉孩子们最自然的状态,以及手语如何作为桥梁,传递知识和情感。需要你协助沟通,并在一些环节进行出镜演示。”
“好的,我明白。”夏竹韵伸手去接那份还带着微凉触感的文件夹。她的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指皮肤。
一刹那,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打到,迅速而默契地同时缩回了手。
文件夹险些掉落。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紧张。
白朗月迅速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她,似乎在全神贯注地看外面那棵金黄的银杏树,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却显得异常孤硬的背影。
“如果脚本有问题,或者夏老师有什么建议,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他的声音从窗前传来,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夏竹韵深吸一口气,用力到肋骨都发疼,才强迫自己将几乎要脱缰的思绪拉回,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纸张上。白纸黑字,清晰的印刷体,她却一个词都看不进去,眼前晃动的全是他刚才那双深不见底、刻意压抑着所有情绪的眼睛,以及他指节泛白的手。
他变了,又好像没变。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偶尔流露的柔软,增添了男人的冷峻和彻底的沉默。那股萦绕在他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比以前更加厚重,像一层无形的、坚硬的铠甲。
可他为什么在这里?他成了导演?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里翻滚、炸裂,却一个也问不出口。所有的言语都被他那句冰冷的“夏老师”堵回了喉咙里,冻结成冰。
此刻,他们之间,只剩下冰冷的摄像机、写满计划的脚本,和一句客气疏离的“夏老师”。
窗外,秋风吹过,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落下,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雨。
窗内,一场时隔多年的重逢,就在这弥漫着旧纸张和电子器材气味的教室里,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平静得近乎残酷的表象下,是两人各自内心深处,汹涌澎湃、却不得不竭力隐藏和压抑的过往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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