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估计是因为最后一堂课了,大家都来得很早,宽大的阶梯教室坐满了人。简星屿四周张望了一下,连续的两人座位只剩下前三排了,纠结两秒他在第一排落座,因为后面虽然有两人位但是夹在人群中间。
皱巴巴的书包随意放在一旁的桌面,他撕开塑料包装袋缓慢地进食。是的,不是吃饭而是进食。简星屿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咬下一口干巴巴的面包紧闭嘴巴咀嚼,利齿与牙床自动工作,无意识地切碎研磨然后吞下。
冷硬的面包并不好吃,他灌了两大口水把半个面包咽下,饱腹感却没有增加多少,喉咙已经哽得塞不下。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椅子被压下来,发出嘎吱一声。一根热狗和一杯关东煮放在简星屿前面,他转头看向坐下的人,表情有一瞬的无措。
温煦泽低头看着手机没看他。
“还有五分钟,你再看我就没时间吃了。”
“哦好。”简星屿忙戳了块白萝卜放进嘴里,但是没能预估好它的温度,舌尖被烫得发痛像被咬了一口。囫囵把滚烫萝卜吞下,喝了一大口水才把火浇熄。
温煦泽被手忙脚乱的动静吸引得转过头看他,“这么着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他抬起手绕到简星屿后背,就在他以为他要给自己拍拍的时候,他又把手收了回去,好像刚刚的动作只是错觉。
“谢谢。”简星屿偏过头看着温煦泽说,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匆忙把午餐吃完,上课铃刚好响起。
教授从前门进来,他今天穿了一套三件套的西服套装,搭配他的大胡子和光秃秃的脑袋活像个英伦老绅士。
学生按照序号一组一组上前展示,虽然他们组是温煦泽主讲,但是他也陪着提心吊胆。前面有的组突然麦克风没声,还有的组节选的视频不能播放,总之是状况百出。
“接下来有请第七组同学为我们展示。”
温煦泽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走上讲台,面朝观众微微颔首。白色衬衫袖子折了三折到臂弯处,隐隐透着青色血管的手臂不时挥动一下,用激光笔圈出重点。语速得当,谈吐轻快,无聊的介绍也被他讲得生动有趣,与平时见到的样子相距甚远。
简星屿突然直观地感受到所谓魅力这两个字。
“宫崎骏的电影相信大家都看过,或许大部分人看他的第一部电影是《千与千寻》,小千和白龙,无脸男和宝宝......里面各式各样的角色创作得栩栩如生,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世界存在荒废的隧道背后。
但是我这次分享的是他另一部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这部电影我看过许多次,但是最近一次看的时候我又有了新的体会。”
只见他指尖轻点,一张空白的幻灯片弹出来,然后一行暗红色字渐显——爱是相互照亮。
毫无美感可言的幻灯片却给简星屿留下最直观的冲击。他做的ppt没有这句话,这是温煦泽另外加的。
温煦泽一边讲解一边双眼看向台下,他的目光先是在全场逡巡一周最后落在第一排中间靠左的位置,正正与简星屿四目相对。礼堂窗明几净,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来连粉尘的影子都没有。礼堂的讲台是个小小的舞台,比第一排要高出半米,一个仰视,一个俯瞰,视线毫无隔阂地冲撞。
夏日的阳光斜斜打在温煦泽身侧,空调呼呼地卖力工作。他额前的碎发被风扬起,然后又落下。展示完毕,他弯了弯腰说谢谢观看。
千遍一律的结束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别样动听,不出所料换来暴雨般的掌声。他回到座位,简星屿悄悄贴近低声说:“你讲得很好。”
“特别特别好。”他补充道。
“谢谢。”温煦泽说。他抬手把手臂撑在扶手上,微凉的手碰到原本架在上面的手。
简星屿下意识把手收回,然后就被他抓住。温煦泽偏过头靠近他的耳畔,“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啊。”他强作镇定地回答。
修长的手指搭在纤细突出的腕骨处,他操着低沉的声音接着说道:“心跳过快了。”
“太近了。”简星屿像个鹌鹑一样竭力蜷缩,他们坐在礼堂第一排,前面是正在展示的同学还有老师,身后是近百名听课的同学。
而他与知名大明星坐在一起,手臂相贴,甚至头都快要碰到。温煦泽似乎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不住地用拇指摩挲着硌手的腕骨,好像要把它打磨光滑。简星屿不自觉放缓呼吸,身躯自然地往旁边侧了侧意图挡住后方的视线。
“同学们,中外电影赏析课程到这里就结束了,成绩应该过两周就会出。很多人选这个课应该都是听说这个课很好过所以才选的吧,没想到今年我改了考核方式把你们打个措手不及吧。”
教授乐呵呵地开玩笑说着,台下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大声附和。他笑了笑抬手做出一个收的动作,然后接着说道。
“我个人认为看电影就是一个放松的事情,既然是一个放松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写作业,做ppt呢,我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是deadline最后一分钟才交作业的,或者干脆不交,不过你们可不要学我,我最后重修了。”
他说着笑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我每次上课都是在放电影,认真看的人举手我看一下,哦谢谢你们几位小同学。无论是一个人看电影,还是一群人看电影,无论是看个乐子还是为了去研究其背后的深刻思想,看电影这件事都不应该成为负担。今天之所以在礼堂上课呢,是想让大家对于此次告别更印象深刻。许多年后忘记在哪个教室上的高数,或许会记得有个胖教授的中外电影赏析的最后一节课是在礼堂上的。
许多人第一次邀请心仪的人出去总是喜欢以要不要去看电影做借口,电影是借口,但是为什么大部分人都用这同一个俗套的借口呢?
因为电影院比较暗氛围好?两人距离靠得近?
你们说的理由都没错。
我的观点是因为看电影时,人会无知无觉地流露自身情感,在他心防脆弱时,他会想找一个跟他有一样共鸣的人,所以很多人看完电影后感情就会急速升温,这就使得看电影成了一个很好的恋爱手段。”
教授一口气说了长长一段话,一节课下来他已经热得把西装外套脱下,背带把他的肩勒得出现明显的汗迹,但是他仍兴致勃勃。
“我们互不相识的人共聚在这里都是因为缘分,因为想要蹭个学分的缘分,当然也有真正想上这一课的缘分。这个缘分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希望大家在我的课堂上有所收获,无论是快乐还是朋友。下课,再见各位。”
再见,结束语来得猝不及防,像是演讲时突然忘词然后匆匆说谢谢。
中外电影赏析结束了,跟温煦泽的交集到头了。
下午五点半,吃饭的时间,或许是为了饭堂的新品冬阴功小火锅,大家都走得匆忙。很快,偌大的小礼堂只剩下第一排的两个人。刚开课时,饭堂畅销的还是芝心大猪扒,但是结课之后它的窗口就变得不那么热闹,量产之后就变得不珍贵了。
“要去吃饭吗?”简星屿问。
“吃什么?”
简星屿思考了几秒,“凉皮算沙拉吗?”
温煦泽噗呲一下笑出声,爽朗的笑声在礼堂内回荡。
简星屿窘迫地看着他,双眼睁得圆溜溜,像只小狗。
“算,走吧。”
黄色跑车在校园内很惹眼,简星屿支支吾吾地问能不能步行过去,温煦泽点点头。
“走这边。”简星屿带着他避开人群,往小径走。
“为什么要挑没人的小路走。”
“啊?”简星屿头一歪,疑惑地看向他,“你想走大路吗?可能很多人看你。”
“想对我做什么坏事?”
温煦泽睨着他,也学他歪头的样子发问。要不是他长了一张苏断腿的脸,换个人说出这话可能会被打上普信男的标签。
简星屿张嘴想解释,但是看他嘴角嗜着笑就知道这人又在逗他。发泄一样推了推他的臂膀,“不要总是这样。”
“总是哪样?”温煦泽走快两步,转过身倒着走,弯下腰凑近看他低垂的脸。
“你总是逗我玩儿。”嘟嘟囔囔的话像是粘腻的撒娇。
温煦泽轻飘飘地说:“可是你连逗我玩都不肯。”似乎还有点委屈。
“温煦泽。”两人经过一棵巨大的百年凤凰木,火红的花瓣掉了满地,简星屿拉住他的袖口停在树下。傍晚时分,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彩散射出丁达尔现象,阳光像人造氛围灯一样打下一层薄薄的斜光,花树掩映下如梦似幻。
“嗯?”
“你不要讨厌我。”他说。
这句话从昨天开始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在见到温煦泽的时候它似乎变得锋利了一些,但是被咳嗽推得往外走了一点,在下午五点五十分终于脱口而出,堵住的喉头终于顺畅。
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唯独左边袖子被捏得皱巴巴,简星屿看着上面的褶皱拧眉,倏然放开又小心翼翼地抹平。
“简星屿。”
“到。”
因为他叫自己的口吻沉稳严肃,像是军训被教官点名一样,所以简星屿不知不觉回了个到。
怎么总是在温煦泽面前出糗啊。简星屿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郁闷了一瞬。
那双锐利的眼眸此刻正倒映着他的剪影,黄昏时分光线黯淡,他的身影在瞳孔里面变得模糊不清。
“我不会讨厌你。”
简星屿听了弯了弯嘴角,笑容还没完成就听见他下半句话。
“如果你认真追我的话。”
“可是很多人追你啊。”
“你和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们只想带着我走出去接受大众艳羡的目光。”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回想什么事情,然后露出一个异常温柔的笑接着说:“只有你会带我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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