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汉青将遇害的孩子父母安抚后回来时，便看见徐未眠一个人站在实验室的门口。
“怎么不进去？”
徐未眠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些沉重的颜色。
“老师……”
“怎么不说下去？”
傅汉青语气低而轻。
徐未眠沉默片刻，摇头，实验室的门打开，她说：“您先看看这个‘陶子昂’。”
实验台上的孩子静静地躺着，一旁的生命监护仪上显示的体征数据正常且平稳，似乎这个小男孩依旧好端端地活着。
但身体里除了仅剩的脏器，已经全部变成了没有温度的冰冷机械。
“他还算……活着吗？”戈遇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傅汉青低眉，脸上有一瞬间的悲悯，他闭上眼睛，转过身没有再看实验台上的男孩。
“完全的复制品吗？”
“是。”研究员回答，“程序能够完美地复制原主的外形、音色和日常行为习惯，DNA序列与陶子昂完全相同，甚至连性格都能通过对原主各种生理电信号的模拟达到复制，就算是身边最亲近的家人朋友，也无法分辨。”
“不能通过机械体分辨吗？”
“这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他们的身体内部虽然除了大脑心脏和腺体都是机械，能够模拟人体正常体温，肉眼无法分辨，除非能像这样，打开他的身体……”
晏时津插了一句进来：“他只是还没有时间和足够的原材料生成一副□□的躯壳。”
几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徐未眠问：“有结果了？”
晏时津直接将光脑权限打开，放大屏幕到所有人眼前。
“这是一套完整的复制程序，只需要将基因序列和包括脑电信号在内的几十项生理信号监测结果导入‘宿主’，按下启动，‘宿主’就能够在另一具□□上重生。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没有的时间或者实验环境，这个复制者并没有完成全部流程。”晏时津手指微动，屏幕上某一部分数据被一道光圈圈起来，“另外，虽然陶子昂的身体大多数器官和骨骼血肉都是机械，但这个程序……”
他停了一下，似是在踟蹰接下该如何表述。
傅汉青沉声道：“说吧。”
晏时津：“程序，可以无限复制。”
话音落地，实验室长久地失声，静到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动静。
还是徐未眠最先消化了这个令人震惊而恐惧的新闻。
“你的意思是……”徐未眠问，“只要找到下一个‘宿主’，复制者就可以继续不断地重生？”
晏时津的目光从屏幕移到她脸上：“从程序和芯片来看，是的。”
一旁的研究员不禁嘀咕道：“什么人可以研究出这种东西？”
傅汉青收到内阁消息，秘书长的一天几乎是没有休息时间的。
“让人看好这个‘孩子’。”他只好先嘱咐，“这件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徐未眠、晏时津和戈遇都跟着离开了实验室。
飞车径直开往联盟政府办公大楼。
从舷窗看出去，首都星庆祝联盟成立日的节日氛围依旧热闹，中央大街至中央广场之间，处处都是鲜花彩带，连展示的机甲模型涂装都换上了喜庆的节日皮肤。
舷窗之内却是一片沉闷的安静。
徐未眠收回视线，扫过对面和身边几人脸上不无严峻的神情，相比之下，连晏时津那一如往常的冷淡疏离都算是一种轻松。
“戈遇。”徐未眠踢了一脚对面人的脚。
“干什么？”
“我生日快到了，你记得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戈遇：“……”
晏时津侧眸看过来，徐未眠刻意活跃气氛的话语实在太拙劣，就算是他这个最不熟悉的人都听得出来。
飞车舱内却开始沿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要什么？”
徐未眠很真诚：“直接打钱就可以。”
戈遇：“上次转的十万这么快花完了？不是都没去给乘风买涂装？”
徐未眠说：“上次在‘伊甸’让老费给我买点新鲜水果蔬菜来着，都转给他当定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新鲜食物有多贵。”
戈遇还没有回答，一旁傅汉青低声严肃：“让你去调查，你还去参与了黑市的交易？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处分都够罚你两年的上将薪资了。”
徐未眠解释：“在长城驻站的军人里，大多数都已经超过一年没有回家了，天天啃营养膏谁受得了，我本来想着买点给他们改善下伙食。”
眼看傅汉青还要指责，立刻又补充：“老师放心，我保证下次不敢了。”
傅汉青哪里肯相信，叹口气说：“以后这种事情可以打一份申清给军委，我相信用食物慰问边陲驻站军人这种事情，军委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徐未眠还真不是没有打过申请，只不过几次三番收到的都是敷衍的拒绝罢了，并教育说，身为边陲的守卫军应该以身作则，在艰苦的条件下更有益于锻炼心性与毅力，有助于精神力进化升阶，这两年更是有了绿色饮食行动这个全联盟号召做理由。
有人似乎只记得他们是军人，忘了他们也是人。
军委的事，傅汉青基本不会参与，恐怕大多时候也会处处受制约。
徐未眠不想在这种时候还给老师增添烦扰，嘴上答应下来，并保证之后一定按照规章制度行事。
说话间，飞车已经抵达。
联盟政府办公大楼和军委大厦都在成立日换上了新的装扮，双子星般守护着这片星海。
几人下车，从向日葵花丛中经过，走向大门。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徐未眠与晏时津落在最后。
她主动地问晏时津：“你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
她其实清楚地记得看过的资料上显示的具体日期，和她的只差一周，但就是非要开口问一句。
晏时津对这个话题却并不怎么热衷。
“嗯。”
就发出这么一个音节。
徐未眠双手背后，偏过头看向他：“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晏时津说：“不用。”
“不行。”徐未眠有点霸道，“想一个。”
晏时津：“……”
徐未眠自己开始琢磨：“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没什么喜欢的。”晏时津依旧冷淡。
“爱好呢？看书、旅行、打游戏？”
“我没有爱好。”
“那衣服？要不然香水、糖果或花束？”余光瞧见两人身后花坛中新培育出来的向日葵，徐未眠按住他让晏时津也回头看，“你看，这里的花就开得很好，不过其中怎么有一朵不向阳？书上不是说向日葵这种地球时代的植物只因为花型和向阳性才得名的吗？”
晏时津随着她的话回了下头。
目光在那多唯一背阴的花上停留了两秒。
又很快转回来：“将军不打算松手吗？”
徐未眠这才松开搭在他臂弯的手，对于晏时津的冷淡早已娴熟，甚至他越是拒人千里之外，她就越心痒想要逗他。
虽然自己的热情被拒绝了，但并不妨碍徐未眠主动索要：“那你会送我生日礼物吗？”
不等晏时津回答，她目光的焦点越过他停在那片金黄色的花丛上，微顿一秒，忽然又一次握住他。
这回直接抓住了他袖口，掌心的肌肤一半隔着衣袖、一半毫无阻碍地贴住了晏时津腕骨。
徐未眠拉着他，低声问：“从芯片上还发现什么信息了？”
她说着拉着晏时津朝另一方向走去。
晏时津蹙眉看着她怪异的举动，才要挣开，余光之中忽然看见什么东西缓慢地转动了个角度。
他随口说：“不是已经告诉将军了吗？将军还想知道什么？”
两人后退几步，又重新返回原路。
徐未眠语调轻松：“我总觉得你还得到了一些信息，但是没有告诉我。”
她似是已经确定了什么，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晏时津身上后，松开了手，眸光也渐渐沉了下去。
晏时津扫过一眼那片向日葵花丛。
带着暗示的意味，轻声提醒：“傅秘书长和戈队已经走远了。”
徐未眠与他四目相对，下一秒利落转身：“走吧。”
直到验证身份之后踏入办公大楼，两人才都不约而同地回头，隔着玻璃再次望向门口那片花丛。
“怎么这么慢？”戈遇的声音传来。
徐未眠与晏时津对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怀疑。
“来了。”徐未眠应了句，又同时打开光脑，边走敲出一行文字，发给了近在咫尺的人。
徐未眠：那花是不是有古怪？
晏时津很快回复：还需要验证。
徐未眠：刚才的回答有保留吗？
晏时津：将军指什么？
到电梯口。
傅汉青和戈遇还在等他们，徐未眠看到回复，直接地编辑：你继续装。
晏时津：“……”
傅汉青回头看到他们两个都在看光脑，问：“都有事？”
徐未眠关上，随口问：“今年成立日的花选得真好看，哪家实验室培育出来的？”
傅汉青说：“我没有过问，实验室的选择应该就是后勤部的人负责了，这种小事不会上报到内阁。”
电梯门打开，迎面碰上刚忙完出来的伊芙琳和伊万。
几人颔首示意，伊芙琳到徐未眠面前脚步一停：“明天是综合项目决赛，会通过星际直播同时向七大星系播出，几位秘书长也要出席，你也在莫尔，到时候过来观赛吧？相信不管是民众还是参赛的军人，都会很激动。”
徐未眠说：“还有点事情要忙。”
伊芙琳叹息：“也是，最近的联盟不太太平，好在……袭击事件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发生。”
伊万开口：“比赛的跃迁入口今年定在了学校，未眠，你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看看，正好也是第一军校六百年校庆。”
傅汉青点头：“我差点把这个日子都忘了。”
伊万微微笑着，温和对徐未眠说：“他们今年新设计了荣誉墙，你和你的母亲徐清中将现在在同一页。”
徐未眠听到这个名字后微怔。
鬼使神差地答应：“好，我会去的。”‘
等伊芙琳和伊万走远，几人达成电梯上楼。
戈遇忽地问：“今年的综合项目决赛这么隆重吗？”
傅汉青点头：“说是今年参赛的军校生中，有好几个精神力SS级的Alpha，自从精神力分级精确到B级到SSS级后，七大星系第一次分化出了SS级Alpha，所有人都很期待今年的决赛。”
轿厢中几人神色各异。
戈遇在听到出现了SS级Alpha时，目光闪过一丝灰暗。
晏时津直到听见傅汉青叫了声他的名字，注意力才从自刚才听见伊万那句话后就有些失神的徐未眠身上收回来。
“您请说。”他道。
傅汉青静静地望着他：“你一直都从事着律政相关的工作，什么时候对计算机和芯片也这么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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