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桑白喊这一句之前还清了清嗓,虽然还是胆怯有余,但起码还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苏岫在他身后缓步走进来,手中捧着的正是了无音讯的玉玺,她冷声道:“传国玉玺在此,诸臣理当奉令,如有违者,天下共诛之。”
沉寂片刻,所有人都在好奇国玺的来历和真伪,即便是黄岱与朴霄等人,都以为苏岫是从哪弄来了个假玉玺,不料这群不信邪的文官打量了半天,也没瞧出半点端倪。
玉玺传世多年,璀璨映辉,绝世无双,便是天上星宿也要避其锋芒。
朴霄最先反应过来,拽了拽黄岱的衣角,随即先行附身在地,三呼万岁。
随后便是黄岱,扶风,姜寻。
狼王旗下的人也都跟着跪下来,接着便是那些文武百官。
俯首称臣,便是在这须臾之间。
待到众臣退去,苏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白无双跑进大殿,面露喜色:“白榆君醒了!”
众人又惊又喜,苏岫浑身一僵,随后将玉玺往黄岱手里一扔,便朝军营主帐跑过去。
她一路跑着,心跳如愈演愈烈的鼓点,就在喉咙出不停地敲打,手脚更是越来越冰冷僵硬。
玉玺的藏身之处,不在别处,就在那本厚厚的医书典籍之中。
苏岫无论漂泊何处,从未丢弃那本厚重的典籍,只因那是师父留下的,却不曾想到这里面竟暗藏玄机。
她之前从未发觉那书的重量不对,一打开才发现,里面的书页已被掏空,放的是沉甸甸的玉玺。
原来白榆君一直把它藏在医书之中,藏得神不知鬼不觉。
直到看见白榆君的那一刻,苏岫浑身才涌过一阵暖流,万物复苏般融化。
白榆君半眯着眼睛,看样子四肢暂时还没力气动,脸色苍白如纸,看到苏岫时,扯着嘴角笑了笑。
苏岫那噙着的泪便愈发不可收拾地流淌下来,她哽咽道:“为什么受伤了也不跟我说…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她赶过来,怕是要等他尸骨凉了才得以相见。
苏岫一想到这,便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生吞活剥了,免得此人再让她如此担惊受怕,牵肠挂肚。
白榆君却连抬手替她拭泪都不能,只能哑声道:“不哭了…”
谁能想到,方才还拿着传国玉玺号令百官的人,此刻却在床榻边泣不成声。
可下一刻,白榆君脸色一变,苏岫来不及回头,便觉得颈间一冷。
桑枝那熟悉的声音悄然在耳畔响起:“我们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桑白和白无双还和黄岱他们留在皇宫大殿上,转瞬之间也赶不过来,更是无暇顾及这里,苏岫一时高兴竟忘了蔡秋影还在军营之中。
蔡秋影站在桑枝身后,平静地看着桑枝用短刃抵着苏岫的细颈,却不敢看向白榆君的目光。
白榆君的四肢都被床褥压着,下面又缠着厚厚的布条和木板,整个人急得发抖却动弹不得。
“白榆君,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听到桑枝的问话,白榆君很快冷静下来,嗓子又干又哑,语气却格外从容:“大致猜到了,除了前朝太后这个名号,我还知道你另一个名字,昭暮云,秋影与我提起过,是他的青梅竹马,一生所爱。”
蔡秋影想不出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将昭暮云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不过他也并不意外,毕竟即便是最微小的事情白榆君也有能力记得清清楚楚。
桑枝明显一怔,眼前似乎划过了一帧什么景致,像是秋日暮色,却转瞬即逝,她很快回过神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白榆君,想来也是换颜之术起自北陵薛氏,后辈再学也只是邯郸学步,倒是我唐突卖弄了。”
白榆君轻笑道:“怎么会?你的技术不在我之下,不然也不会在我眼皮子底下瞒了那么久。”
“白榆君御下有方,北陵大军发展至今,能攻克皇城,实属大功,若是圣君愿意,等我继位,便封你为三军统帅,也绝不会亏待你手底下的军队。”
桑枝用锋利的刀刃在苏岫细嫩的皮肤上轻轻划出一道,如同朱砂落在纸上,顷刻便晕出一片。
“我劝圣君好好考虑,这刀可锋利的很,而且喝过很多人的血。”
白榆君神色一动,他看向苏岫,而后者则是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好像那刀不是架在她脖子上一样。
“本君要这万里山河也是无用,既然太后娘娘想要,本君双手奉上便是,这枕下便是本君的帅印,这军营里从上到下凡是会说话喘气的兵,便没有不认这印的,娘娘尽管来拿便是。”
白榆君的长发散落在软枕之上,目光坦然,示意桑枝过来自取。
桑枝看了一眼白榆君的佩剑纯熙,正放在不远处的案几上,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她这才放开苏岫,走向白榆君。
苏岫却忽而在她身后开口:“你还记得梅靖么?”
桑枝马上要碰到软枕的手明显一顿,苏岫接着道:“你可知道她临死前说了什么?”
桑枝来不及回答,就听见一声巨响,随后她被极强的冲击力,震出几尺远,那是手铳的声响。
没想到白榆君竟强行扯开了层层布带,扣动了手铳。
而那子窠分明是朝她来的,可她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伤痕,更没有半分痛处,她狐疑地抬起头,只见蔡秋影不止何时挡到了她身前。
蔡秋影看向桑枝,子窠已经埋进他的身体,暗红的血液从那小小的伤口里流淌出来,而他还在妄想从那个人的眼里找出一分一毫的懊悔或是惋惜,哪怕是怜悯。
懊悔当初弃他而去,惋惜当年少年意气,怜悯此时舍生忘死。
可她眼里什么都没有,是无尽的虚无。
蔡秋影这才明白,昭暮云,这个他爱了一生的女人究竟想要什么,她想要的是权力,是江山,是青史留名,她野心勃勃,多少人为她而死,她根本不在乎。
刚何况是这虚无缥缈的感情。
扣动手铳已经耗费了白榆君一只手所有的力气,已经快要结痂的伤口重新崩开,可他忍着伤痛,丝毫没有犹豫,挣开了另一只手的布带。
又是一颗子窠,穿进了桑枝的心脏,在最后一刹那,她想的是什么呢,是她决定离开蔡秋影去当秀女的暮色苍茫,还是她初遇梅靖时两人的惺惺相惜。
黄岱等人闻声赶来,帐内血腥味十足,他们看到了地上的两具尸体,而苏岫正坐在床边为白榆君重新包扎伤口。
白榆君看着苏岫颈上的伤口,轻声道:“你也受伤了…”
苏岫冷声:“你少说话。”
白榆君讪笑几声,他便知道这人气还没消,怕是要再多几日才能哄好。
苏岫神色凝重是因为她知道,白榆君手臂上的伤压根没好全,又这样强行扳动手铳,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
果真如她所料,即便是伤痛痊愈后,白榆君也没用过手铳,连拉弓射箭都很少有,而且剑术也大不如前,只能提笔写几个药方,誊几句诗词。
不过也确实不必再动用兵戈,自北陵圣君登基为帝,改国号为衡,此后百年,皆是河清海晏,九州安定。
苏岫被册为皇后,母仪天下,此后帝王不再纳妃,后宫形同虚设,一帝一后,被后世奉为佳话。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战争只过去数月,皇城还是百废待兴,白榆君真真切切地忙了一阵子,这朝堂争端真是不比带兵打仗容易多少。
苏岫也并不习惯皇后这个称谓,她早就习惯了别人叫她苏医师,有一次白无双进宫,喊了半天皇后娘娘,她竟没意识到是在叫她。
她还是喜欢日日往太医院跑,即便总被桑白指点为不成体统,可她还是闲不住,况且她还有夙愿未了,怎能甘心在后宫之中享清福。
不必等她开口,白榆君也知道她在惦念什么,羽芳堂被毁许久,也是时候该重建了。
清致镇遭战火侵袭,也是面目疮痍,而新帝新后的首次微服私访便是来了这里。
找到羽芳堂的旧址并不难,只是要还原祠堂中的宗祖排位,还有里面被损毁的医书古籍,都是极为难寻。
白榆君也只能凭借依稀记忆,各方问询,写出该供奉的先祖。
夜色凉如水,两人泛舟于清致湖畔,船舱之内,白榆君挑灯落笔,苏岫在一旁研磨,她看到纸上笔迹,念道:“始祖景竹茹…这位可是当年景堂主的师父?”
白榆君点点头:“没错,我也不曾见过她,倒是听堂主提起一些,总之是说她医术了得吧,羽芳堂也是她一手创立。”
苏岫了然,又再一旁看了一会儿,眼眸微转,凑上前去吹了一根蜡烛,白榆君眼前倏地一暗,不由得一愣,随即看向始作俑者,浅笑道:“怎么啦?”
苏岫轻咳几声:“我看你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晚夜色正浓…”
不待她说完,白榆君便心领神会地搁下笔,轻轻吻过她的眉梢眼角,鼻尖唇边:“原来皇后是想侍寝了。”
最后一根蜡烛也被吹灭,湖水平静无波,船只却轻轻颤动,自泛涟漪。
想来是明朝会有狂风大作,天上的玉盘被罩着一层薄纱,倒是星辰明亮闪烁,与山河万里相衬,一片辽阔静谧。
百年后,帝后二人双双作古,讲述这段时期的话本里常言:“衡圣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常大开国库,兴办粥厂,救济贫苦之民,圣祖皇后亦贤德仁厚,凭扁鹊再世之医术,闲暇之余常微服到民间无偿诊病,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正史亦有云:“圣祖在位数十载,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杏林春暖,橘井泉香,以至帝后离世之时,百姓自发游街悼念,泣之如丧考妣,民间组织供奉庙宇不计其数。”
正文终于完结啦,接下来会随机掉落几章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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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尘埃终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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