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他纯正的腔调,能察觉到他家教肯定特别严,表情动作都克己复礼,没有半分逾越之处。
荣行谦歪着脑袋,“你怎么看?香姑。”
香姑只得实话实说,“我觉得他清楚自己会有危险。”
荣行谦挑了挑眉,“怎么说?”
“因为他离开时给我留了信。”
她给廷尉大人倒了一杯清茶,他正坐着读秦公卿给她留的信。他旁边还空着一张圈椅,他的搭档半坐在扶手上,神情恹恹。香姑问他要糖水、茶还是淡开水,他都冷淡的摆手谢绝了,好像觉得这醉香阁连水都不够干净,可能掺着脂粉味。
荣行谦将刚读完的信推到香姑面前,“他要把全部家当留给妓院。”
邢柴故意咳了一声,荣行谦转向他,“你想说什么?”
“您不能管这儿叫妓院,这里归教坊司的。”
荣行谦轻哼了一声,“区别大吗?”
“现在这里归吕大人管,还请了济世堂的大夫坐诊。”香姑解释道,“不再是单纯的妓院了。当然,其实是因为‘妓院’会和堕落、斗殴、环境肮脏之类的字眼绑在一起,所以他们就想找一些东西粉饰一下。”
“但就算是这样……”荣行谦说,“秦公卿为什么要把银子全部留给醉香阁?”
香姑不以为然的甩了甩手帕,“秦公卿留给醉香阁的无非是他放在房间里木柜上的三百两银子。”
“信是他昨天给你的。他恐怕也是因为怕有不测,你不会想说他单纯写着取乐吧?”
香姑犹豫了一会,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
邢柴说,“他先把银子都给了你,接着就在破庙失踪,这些肯定不是恰好碰在一起的。”
香姑感觉这位冷言少语的随从说话岂止是不留情面——他简直是拿刀在逼你说些什么。
“他精神看起来还正常吗?”荣行谦问。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跟许多失意人一样免不了会有失魂落魄的时候。”
“失意人自甘堕落倒不少见。”邢柴一本正经地说,另外两人都望着他,“堕落到一定的界限要么停止要么反弹,而自我毁灭是需要勇气的。”
荣行谦对香姑说,“领着官家俸禄的朝廷小史宿在烟花之地,临走之前还给你留了一笔银两,看起来还是绝笔信。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他不是被杀?”
“我可没这么说。”
“但是?”
“但是他看上去很不安。”
“他不安什么?”
香姑无奈的耸耸肩,她寻思自己这样算不算多管闲事。
“秦公卿是一个有污点的人,他从不掩饰这些。他曾提过他对世道失望,当审讯官只不过为了混日子罢了。”
“你是说他做过一些令他自己不齿的事情?”
“是他都不能饶恕他自己的事。”
“哦。具体是什么呢?”
香姑没再答话。
“这是他行为举止异常的原因吗?”
香姑眼神躲闪,欲言又止。面前坐着的年轻廷尉大人比她想象中还要敏锐,但她能把知道的都毫无保留的全部说给他听吗?
“我在这只管姑娘们的吃喝拉撒还有督促她们勤习琴棋书画。荣大人,流落到这的几乎都是重生为人的,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但秦公卿很可能终究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才选择走这条路。但也可能是……”
“……有人,比方说朝中某位沉冤昭雪的大人,他知晓了一切,一怒之下,找人直接对秦公卿痛下杀手。”
香姑不禁直点头,“要是有人落井下石,趁乱虐待了您年幼的子女,这么做也符合人之常情。您难道就没遇上过朝廷刑法也鞭长莫及的情况?”
荣行谦摇头苦笑,“衙门如果也走这种路子,朝廷刑法就只能摆着看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必须一视同仁。你看见与他交往的人中谁比较可疑?”
“不清楚。”
“会是风流债吗?”邢柴问。
香姑又摇了摇头:“他住在醉香阁,要是有的话,我肯定会知道的。”
邢柴说,“我会这么问,其实是因为之前我问过教司坊的人,关于秦公卿的事。他回复说……”
“有人看见他跟丞相手下的一名女暗卫有接触,每次都会领着暗卫安排的姑娘离开。”
“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荣行谦问。
“说明夏天的夜晚比冬天的夜晚更为迷人,凉爽且月亮也更大,更适合下湖摸鱼。”说罢,香姑轻笑一声。
邢柴也淡淡的笑着,“还说明秦公卿太风流,丞相以此贿赂他?”
“且慢。”荣行谦打断他,“他的俸禄只能够让他六个月才能到这胡来一次,对吧?”
“嗯。不过他可能在外有做别的事情,有了另外的银两来源。”
香姑心底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我再说一遍,秦公卿几乎不找醉香阁的姑娘侍寝,就连找陪酒唱曲的都少。我也不是吃素的,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好吗?”
“这话当然没错。”荣行谦蹙眉说,“美人或许不是给他自己找的。”他站起来,“总之,我们得多方打探清楚再说。”
“真有你的,居然之前就找教坊司的人打听过了。”两人骑马从西陵桥驶向长安街的路上,荣行谦说。
“多谢夸奖。”邢柴说。
“对了,那位老鸨,你之前见过她吗?”
“没,不过要是见过,我肯定当她是红粉知己。”
“啊?”
“抱歉,随口胡乱编排的。你问我在教司坊的时候认不认识她,我确实认识。她很聪明,和一般的姑娘不太一样。”
“哦,是因为她有一颗小虎牙还是因为她长得美?”
“可能都有吧。凭她的交际手腕在醉香阁待着着实可惜了点,要是按大户人家择妻的标准,她是把打理家务事的好手。”
“她没有的选择,从踏进醉香阁开始,她的命运就被写好了。”
“具体的不太清楚,略有耳闻是说她家的大人贪墨了。”
“俸禄低所以会这样还是单纯的贪心呢?可也有同僚只是用微薄的俸禄度日之外还能置办文房四宝的。”
“不过对于初入仕途的,从衙门开始确实是不错的选择。”荣行谦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官升两级。”
她发现邢柴这会沉默不语,明白自己又说中了他的心思。
“邢柴,”荣行谦说,“今天,我很高兴认识你。但貌似过不了多久你会升官到别处高就或是去给太子当伴读,等到那会每月你能领的俸禄会比现在多五十两银子。”
“或许吧。”邢柴说,“不过现在我会在衙门好好做事。你不会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故意什么都不教我吧。”
荣行谦顿时哭笑不得。她勒着绳子,双腿夹着马背往长安街去,奔向衙门。
“要修葺房屋的话,你的俸禄还勉强能应付的。大宅还是单院?”
“单院。”邢柴说,“我们打算请两丫鬟,一位看门小厮。衙门分的宅院,够我们住了,不过重新修葺需要花些精力。”
荣行谦看着街上匆忙行走的卖货郎,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有躲在树底下乘凉的百姓。夏天的热气像烤火一般绕在周围,渴得她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两匹马直冲冲的跑过,掀起一片尘沙。等过去没一会,街道上的一切又恢复如常。
“改天一起喝酒,我请你。”
荣行谦觉得自己要抽空探一下邢柴的底细,这样方便以后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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