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来临之时,伊卡洛多庄园的玫瑰盛放,馥郁的香气漫山四溢。
那位公爵夫人喜欢玫瑰,大概最喜欢它的鲜妍与肆意。
“少爷今年又穿这么黑的礼服?”为裴阑整理着装的缇斯塔打趣他。
“嗯。”
审美最丰富的那位罗莎琳德夫人如今在水晶棺中长眠,不知何时会醒。没人管着,他当然怎么沉闷怎么来。
这一个月里,阿刻戎的公务和新月派的杂务加起来,一沓一沓地往裴阑书房送。好在他的确有一群可靠的下属。
在群鸦过来做报告时,裴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好干。”
这个同样偏好穿黑色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神情振奋像是能立马回去大干三天三夜。
化成乌鸦回去时,还差点撞到庄园的屏障。
裴阑:“……”
柯戎评价:“沉不住气。”
裴阑生日这天,来自亚摩斯帝国各处的名流齐聚于此,无人会不期待与他见面。
毕竟,那可是从小传说到大的阿比索斯少爷。无数人相信他会延续新月的光辉,将普路托的传奇书写下去。
也有人虎视眈眈,伺机将普路托家从北方六城的王座上拉下来。
人们心思各异,面上却十分热络。
裴阑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沉默地俯视宴会厅中盛装出席的人群,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鸟头杖。
他只觉得无趣。
那一身黑色礼服精美华贵,戗驳领的衣襟点缀着银色链条。颈部遮挡伤疤的项圈换成了一条黑色丝带,左肩上黑白菱格花纹的披肩拖曳至地,长靴收束裤腿,展示着劲瘦修长的小腿线条。
凭着这一身气质,能够判断这个人,天生适合站在高处睥睨众生。
他不该被任何人侮辱,也不该为任何人烦忧,他的决策一经作出就不容旁人置疑,只需等待信徒为他前赴后继。
“深渊,在看什么?”
柯戎走到他身侧,一身黑袍遮掩全身,鸦嘴面具遮盖面容,无声无息,像个幽灵。
这位的容貌引人注目,名号也广为人知,在这里暴露不好。
主要还是裴阑不想让他与他同台,柯戎心中是万分不情愿的。
“这么不乐意,要不替我下楼?”裴阑语气冷淡中带着丝嗔怪,“让你去找个面具,你怎么戴了这副。”
这是他十六岁在柯赛特支援瘟疫时戴过的装备,虽然消过毒,但不确定是否彻底干净。
柯戎故作心痛:“怎么,这又是哪段我无法参与的过去?”
裴阑:“……”你随意吧。
虽然柯戎的装束由裴阑授意,但这个全副武装的模样在人声鼎沸的宴会中,实在好让人羡慕。
裴阑兀自叹了口气。
他真的,非常,非常,不想社交。
再完美的人也会有自己的薄弱之处,比如作为人群焦点对裴阑来说,就有点太苛刻。
不过他又能做什么,他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宴会大办是杰纳斯跟他说好的。
“你光鲜亮丽的登场能让更多的人支持新月派,加油吧,我相信你,儿子!”
“……”
“不如,我穿上你的衣服,替你去?”柯戎突发奇想。
“……我知道你只有一层人皮。”裴阑很无语,“我不希望被人问是不是染了发戴了美瞳。”
柯戎呵呵低笑起来,隔着面具,他的声音格外闷重低沉。
“少爷,时间到了,快下楼吧。”
佣人来叫他。
柯戎能察觉到裴阑心情不虞,拿触手想,都能想到这人在排斥社交。
于是他将手伸过去,勾了勾裴阑的手指,聊作慰藉。
裴阑没心思说话,小幅度地回勾了他一下。
他的手上做着小动作,眉眼间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随后他不甘不愿地下楼去。
“那位大少爷……三年没出席过宴会了吧?”
“据说这些年待在很远的地方。”
高谈阔论的动静渐小,宾客们捕捉到旋梯顶端那个矜贵身影。
“……帝国新月。”
长靴踏地,青年缓步走下台阶,抬眼扫过衣香鬓影的全部人。
全场哗然。
他们惊艳于阿比索斯·普路托的卓绝风姿,叹服于他的沉稳气度。
人们围绕着宴会的主角交谈。
作为普路托家的长子,裴阑举手投足中的冷酷无情、杀伐果断与普路托公爵不相上下,甚至隐隐胜过他的父亲一筹。在场无人敢小看这位传闻中三年“不务正业”的大少爷。
一群淑女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去呀,快去呀。”
另一位姑娘红着脸,拿金粉绸扇遮掩一半的俏丽脸庞。
她在扇子底下嗫嚅:“那位如此尊贵、如此孤傲,连佩伦家的小姐都不敢靠近,我又怎么敢呢?”
“是谁前段时间像患了相思病一样,茶不思饭不想,厄洛斯的箭都没有这样的效果吧?”那个姑娘叽叽喳喳。
“被他拒绝不丢人……可我就是不敢啊!”
又有一人提到:“如果谁都得不到他,那么帝国新月不就是大家的新月?”
那位对普路托大少爷芳心暗许的小姐得到宽慰。
姑娘们莫名达成了共识。
与此同时,柯戎游走在会厅边缘,观察着人群。
普路托公爵站在中央靠南的地方,身边围着的人比起裴阑来说不算多,柯戎细看了一下,发现他将人都引去了裴阑那边。
尼德霍格同一位面容硬朗气势强硬的大叔相谈甚欢,根据那张饱经风霜摧残的脸,可以判断这位大概是更北边的领主。
另一边,莎莉叶与安德鲁竟并肩步入舞池,正当众人惊奇这两位终于要冰释前嫌时,他俩将好好的交际舞跳出了格斗的架势。
大伙都忙得很。柯戎闲来无事,踱步到附近的餐桌,拿起一份甜品,将面罩掀起一条缝细细品尝。
这个太甜,这个太腻,这个太干。
这个……口感合适,裴阑应该会喜欢。
柯戎决定一会儿趁机喊他过来吃两口。
贵族们的服饰张扬又奢华,哪怕是一向低调内敛的裴阑,今夜的礼服上也绣满了暗纹,衣襟、袖口那些精巧的部位,别上了许多宝石与银链。
为普路托大少爷服务的裁缝,恐怕灵感永远不会枯竭,毕竟这位太符合人们对缪斯的想象。
柯戎的装束稍显怪异,但在宾客中并不引人注目。
只有少数人会看他一眼,似乎在疑惑这位身份不明的人士从何而来。不过他们并不放在心上,也不担心他的危险性。伊卡洛多庄园的安保值得肯定,绝对不会放进一只苍蝇。
走来一位棕发的男士,是王城的使臣,柯戎在他身上嗅到了浓重的本源的气息。
除此之外,这位使臣对裴阑相当殷勤。三番五次想同裴阑交谈,但总是被其他更热情的人挤开。
不怀好意啊。
柯戎冷着脸想。
上一个这么殷勤的人,下一秒就炸了整座城。
怪物的直觉相当准确。
使臣一开始同裴阑交谈得好好的,阿谀奉承恰到好处,结果他掏出一瓶液体就要对着裴阑喷,
裴阑皱着眉,觉得来者不善,准备躲开。
而有个人的动作更快。
柯戎闪身过来,挡在他身前。
斗篷扬起,像巨大的蝠翼,几乎遮天蔽日,将不明液体挡得严严实实,没有让裴阑沾到一点。
液体挥发,气味蔓延,古怪的腥麝气味像极了石楠花,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皱起眉。
棕发使臣低眉顺眼地介绍道:“这是为您特制的‘香水’,取材来自二皇子。”
“您,可还满意?”
围观的人对此震惊,窃窃私语,不少人嫌恶地掩住了鼻子。
“我眼熟你。”裴阑的语气难辨喜怒,“卡托尔的近臣,我十年前就见过你。”
裴阑直呼了大皇子的姓名。
“皇储殿下猜想普路托阁下恐怕对同性感兴趣,这个味道,希望您会喜欢。”
大皇子人没来,但送上了一个下马威。
另外还有两位王城使者,在人群中低语:“大皇子是疯了吧。”
“怎么还跟二皇子扯上了关系。”这位使臣有些慌张,大概是亲近二皇子一派的人,怕被迁怒。
半开放式的大厅通风效果还算好,空气中弥漫的古怪味道挥发了一阵,逐渐减淡。
柯戎屏蔽掉自己身上的味道,去细闻了一下那两人。
这两位身上的本源味道则没那么明显。味道最重的那人疯成这样,难以想象王城那些人会是什么样。
那份位处王城的本源,可别来给他的深渊添堵。
棕发使臣没有得到裴阑的回答,忽然暴起,拔出侍卫的剑,似乎要自刎。
当机立断,裴阑抬起鸟头手杖击飞了他手中的剑,又用手杖顶端抵着肋骨将人压在地上,不让他挣扎。
“厄斯。”裴阑身姿凛然,居高临下,语气波澜不惊。
厄斯管家上前一步,面色严峻,微微俯首应声:“在。”
“王城路远,好好招待客人。”
“是。”
他又看向气味中心的柯戎,眉心微蹙,嘴唇抿起,似乎有些忧虑。
于是柯戎安慰他:“我去换身衣服洗洗干净,你继续主持宴会。”
众人矫饰如常,继续闲谈奉承,装作没有发生过那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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