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6年5月,东部,鲸岛。
“鲸岛附近都是热带海,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裴阑不咸不淡地询问。
气温炎热,他不适地松了松领口。
稍有些宽大的衬衫领口透出的那块冷白色肌肤,覆着一层薄薄的汗。
哪怕用回近神的躯体,裴阑还是不太适应湿热的气候。
裴阑瞥向身侧笑得杏眼弯弯的安德鲁,感觉到一丝不怀好意。
安稳无事的大半年过去,裴阑的生日又到了。
这两天在伊卡洛多庄园筹备生日宴,好不容易差不多了,裴阑想着歇歇,安德鲁邀请他去一个地方,他没细想就同意了。
想着十几年的发小,再怎么着也不能害他。不过,真是出乎意料,这人竟然直接用修普家的高速舰艇,载他到了大洋彼端的鲸岛。
天色不早了,出来得太急,还没来得及告知柯戎……让他担心了可怎么办。
夕辉将面前这人的金色卷发映得橙红,天蓝色的眼睛透亮狡黠,只见安德鲁咧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神秘兮兮道:“你过会儿就知道了。”
海面忽然掀起一阵风浪。
狂风将裴阑的衣饰吹得簌簌作响,他抬手挡着风,被风吹得眯起眼。等到他分出心思继续质问安德鲁时,却发现这人趁着他被风浪占据着注意力,偷偷溜了。
眼睛跟着身体一起换过了,有点小问题,但不影响平时使用,只在大风天气会不太舒服,容易生理性落泪。
小毛病,裴阑没去管,他抬手擦了擦眼尾的微湿,对安德鲁很无语:“……”
这么会跑,去阿刻戎教潜伏。
海水翻涌的动静越来越大,冲散日落之时的宁静,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冲出水面。
落日沉降入海,带走最后一丝绯红炽热的光与影。漆黑秾厚的海面上波澜迭起,无端升起一根水柱,几乎直冲云霄。
似乎有什么顺着水柱,正在向上游动。
黑影身量极长,扭动着,伸展着,是一个……拖曳着鱼尾的生物。
裴阑看清那个身影,被莫名其妙送来鲸岛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漫上的是无奈的情绪。
“……真有你的。”
这种无比熟稔又无可奈何的语气,他只会对某人用。
只见那条人鱼沿着水柱上升,直到与他平视的高度,露出“某人”的脸。人鱼先生朝裴阑**似的眨了眨眼,又转身潜入海底。
鲸岛的海水很清澈,在浅海可以清晰看见海底的景象。他看着变成人鱼的熟悉身影优雅地穿梭在珊瑚和海底植物之间,一时无言,眼底却不自觉有了笑意。
晦暗的眼眸深处泛着细碎的光,像是再度升起一轮太阳。
下一秒,修长的身影自崖边纵身一跃,如同一只迅捷的黑色雨燕,刺入海水之中。
温凉的海水触感适宜,如温床般包裹着他,有着浅金长发的人鱼直冲着他游来,泛着绿松石光泽的鱼尾在水波中摇曳,像是真正剔透闪耀的宝石。
柯戎牵着裴阑的手,将他拉进怀里,二人在海水与气泡中唇齿纠缠。许久之后唇舌分离,裴阑这才隔着澄澈的海水看清柯戎的模样。
除了那条绿松蓝色的巨大鱼尾,他耳后手背也生了鳍翼与鳞片,身上还零星点缀着宝石与珍珠。
那张脸本就长得雌雄莫辨……这下更是漂亮得近乎非人。那双桃花眼极尽缱绻地看着他,像在深海等候爱人千万年的塞壬王。
裴阑被迷得一时失语,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
“生日礼物之一。”柯戎笑了笑,“一想到你会喜欢,我就忍不住,提前给你看看。”
“明天你就很忙了。”他的语气有些惋惜。
夜使冕下的生日的确是明天,五月五日,这没错,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只是……
柯戎微微叹气。
狗要来,群鸦也在,虽然心知肚明裴阑对他们没意思,但架不住人想撬墙角。总之柯戎目前对这种狗啊鸟啊什么的犯怵。
“晚上的时间都是你的。”裴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鱼鳞的触感很真实,滑腻坚硬,比触手形态的非人感更强烈。
柯戎没忍住,抓住颊侧那只手,偏头吻上裴阑的掌心。
湿润而微凉,有着海水的味道。
是柯戎的味道。
与此同时,柯戎微怔了一下,裴阑的眼眶有点红,接过吻会泛红很正常,但今天好像在岸上就红了?
但裴阑不跟他说……柯戎选择信任裴阑。
上岸时,不是人的已经变回人形,身上也在上岸那一刻变得干燥。天色已晚,他们走到鲸岛另一侧海岸,发现修普的高速舰艇依旧停着,他们进了船舱,听见某处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
有人在看电影。
裴阑:“……”
他记得这个系列的舰艇是军用的,这小子就这么改了个放映室出来,他父亲不会揍他吗。
回去就让修普伯爵送他去边疆劳改。
……算了,起码是助攻。就送去帝国最西端的塔西吧,弗洛伊德的老家在那边。
只见安德鲁不修边幅地斜倚在沙发上,嘴里还咀嚼着膨化食品,察觉舱外来人。一回头看见他们,他惊讶道:“这么快?我还想着,要是一个小时后你们不上岸,我就一个人先走了。”
“不行啊你。”安德鲁故作惋惜地看向柯戎。
他真先走了其实也没关系……因为柯戎的触手在水中游动很快,裴阑甚至有时会让柯戎用原型载着他出海。平稳,快速,是极好用的水上交通工具。
在安德鲁把舰艇开进刻托群岛暗礁时,裴阑更是坚信了这点。
裴阑和柯戎看着驾驶座上那人手忙脚乱地操作,在引擎一阵嗡鸣后——船卡得更死了。裴阑在旁边不管不顾也就罢了,连柯戎也半靠在裴阑身上,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安德鲁忙碌。
“啊……”安德鲁崩溃地靠在椅背上,哀求地看向柯戎,“柯戎,你能不能变回原型把我们连带着舰艇载回去啊?”
柯戎还没回话,裴阑就先他一步拒绝了。
“南安菲特海到现在还延续着触手海怪的信仰,带着舰艇目标太大,容易造成恐慌。”
几百年前柯戎智商只有八岁小孩水平,为找本源在海里兴风作浪,恐吓了不少渔民,后来竟有人绘制图腾向他祭祀,他们坚信用祭祀安抚海怪,就能减少海难的发生。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因为柯戎看到人们用崇敬的语气呼唤他赞美他时,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迅速远离近海。那感觉就像裴阑被人称呼“夜使大人”。
太可怕了,希望这个世界上不要有神和信徒。
“让你父亲派船来接你。”裴阑牵住柯戎,“我们先走了。”
下一秒,他牵着的手变成一根墨绿色的触手,直直延伸到甲板外。
——那里有一只与船大小相似的触手怪物。裴阑被怪物的触手缠着轻轻放到背上,一人一怪朝安德鲁摆了摆手,径直向帝国方向游去。
这也没隐蔽多少吧?
安德鲁站在触礁的舰艇甲板上,望着没影了的两人,愤怒地咆哮:“我看你们就是不想载我!!”
受不了,普路托和普路托家的赘婿。
柯戎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真的从一开始就是安菲特海的海神,该多好。掌握广袤海域的霸主身份,拥有无穷无尽的来自海洋的珍宝。
在被高山围困的神明向往海潮与浪涛时,柯戎就能够带着一整片海洋去奔赴他。
告诉他,海是宽广的,是慈悲的,如果陆上的人辜负了你,我们就一起去海里。
不过,这样的话,他们就真的被长久分隔在星球两端了。
他们回到兰涅已是深夜,恰巧碰上厄斯在大厅领着佣人做最后的检查,同他打了个招呼就回房去。
不知从何时起,柯戎再没用过他在伊卡洛多庄园的客房。两人总是相拥而眠。
这次生日宴与先前相比略显特殊。
这是罗莎·琳德夫人苏醒后,时隔数月,第一次公开亮相。满月派的新首领也会出席,要知道,血族两派势同水火一千多年,现在竟有了关系好转的苗头,可谓是苦尽甘来。
“‘铁玫瑰’醒了,满月派和新月派关系也在好转,普路托家真是风头无两。”
“新帝的位置这么稳固,也有阿比索斯阁下的助力……”
宾客谈论着,多有羡艳,少有妒忌。毕竟普路托家族得势千年,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不是想嫉妒就能嫉妒的。
宴会的主角——裴阑站在大厅中央,与各方宾客寒暄。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礼服,一改平日里沉闷冷淡的形象。这身衣服是罗莎给他置备的,先前佣人将备选的礼服给她过目时,她对衣架上清一色的黑衣服颇为不满。
罗莎摇摇头,表情十分不满意:“小阑还这么年轻,应该去试些新鲜东西。”
于是她吩咐下去,给裴阑定制了套深蓝色礼服,还做了套深红色的给柯戎。
裴阑听到佣人转述的话,有些无奈。实话说,母亲,我已经活了一万多年了,跟这个世界的岁数差不多。
话虽如此,他悄悄看向身侧穿着暗红同款礼服的柯戎,两人无比相配,谁见了都要夸一句登对。
这种感觉,倒是不错。
不远处,公爵和夫人满面春风地与客人交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一切都在好转,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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