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簌簌的夜,星郁只能借着天上微垂下那一抹冷白的月光走在但马国的山道上,她已经连续赶路两天了。
自阵法中出来后,以最初到达的出云国为始一路沿山**往山城国去。
夜里赶路还好,山道少人,不用避忌生人的目光,更何况夜里还能借助星阵的力量缩短路程。
白日里没有星光,又不愿动用锁星链,只能靠着双腿走路。穿着厚重的壶装束已经让她觉得体力严重被消耗了,经过人多的地方还得维持披衣姿。好在她到来之前给自己做过许多次心理建设,心中多默念几遍入乡随俗、入乡随俗,这才熬过了两个艰难的白天。
星郁把入夜后收入储物袋的外衣重新拿了出来,半夜里山上温度骤然降低还是让人有些受不住的。
刚将外衣披上,就感觉到身边不远处急急掠过一阵风,风里含了冻骨的冰寒,还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气。
她脑子都还来不及反应,手上便先一步发出动作,腕上的锁星链一阵响动。随着这阵响动,先前天上还被乌云遮住的繁星发出耀目的银光,穿透重重天际笼罩下来。降临的星光宛如一道道光柱劈开山道的黑暗,将整段山道映照的宛如白昼。
星郁就站在光柱之中,朝着风掠走的方位看过去:——那是一颗人头,头发蓬乱,眼睛瞪的极大,褐色斑点遍布的老脸上,皱纹像是干掉的皮,带着怪笑的乌黑嘴唇上还有着新鲜的血迹,勉强能看出是颗老太婆的头,长长的脖子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顺着看去也看不到边际。
这是,辘轳首!
那辘轳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怪里怪气的笑了两声就朝着星郁冲了过来。
星郁却动也不动,冷眼看着辘轳首整颗头往光柱上面撞。
“咚 !”的一声,那辘轳首撞上光柱的瞬间就被星辰之力反弹了出去,它撞了个头破血流,红的发黑的血从蓬乱的发际流下,糊了辘轳首满脸,更是显得一张老脸吓人。
又是“咚!”的一声,不死心的辘轳首撞上来又被弹的倒飞了出去。
辘轳首接连撞了好几次都没能撞穿光柱,它恼怒的尖啸几声,立时便远远地传来更多的尖啸声回应它。
星郁被这些声音吵的有些烦躁,不耐烦的自语:“还呼朋唤友上了,什么丑东西,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光柱外面齐刷刷又急掠来数只辘轳首,跟着先前那只一齐撞向被光柱包围的星郁。
被一群辘轳首拦住去路的星郁看着那群丑陋的头颅再忍不下去,翻动手指让双手快速结印,刹那间光柱的银芒更盛,夜空中也降下更多细丝一样的星光。
防御的光柱外,星光随着翻动的手指像雨丝般不断游走汇聚,于半空中形成奇异的符文环在光柱周围。。
“万象无极,诸星引渡!破!”清喝声一出,符文重新破碎成细线层层缠绕住环聚于此的辘轳首,一颗颗可怖的人头被流动的光线搅碎,随着星光的逸散,齐齐消失于此段山道间。
光柱渐淡隐没,四周又复归于黑暗中。
浓郁的血腥气被山风吹散,星郁略微休整后便继续沿着山道赶路。
行路没多久,她便在山道边的一颗歪脖古树下看到一具死状惨烈,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具尸体是名男性,满头满脸的污血,脑袋软塌塌的垂在胸前,像是被什么东西绕住脖颈一路倒拖过来。
星郁猜想是刚才那群辘轳首做的,这种妖怪就是喜欢吸人血,或者用长长的脖子缠住睡梦里的人将其勒毙。
啧,这人还真是有些倒霉。
她有些想做好事将这具尸体埋了,但却有些嫌弃血腥混着尘土那种不干不净的感觉。
转念又一想,扶桑这边和她的家乡不同,葬礼都是举行火化。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支竹筒,竹筒的筒身镌刻满神秘符文,尾部系有流苏,再细看流苏,上面挂满了古旧铜钱,刀币以及海贝,拿取时一阵叮铃作响。
只见星郁取下一枚铜钱后,单手掐诀,口中一阵念念有词,冗长的咒语只能听清她最后一声:“放!”
一道草绿色烟气从铜钱中冲出,还没等烟气显行,锁星链又响,数道莹白光流游出,环住那道草绿色的烟气。
那烟气散开,显出原本的火焰形状,碧油油火焰的中间隐约能看见一张幽怨的脸,一边在光流中挣扎,一边尖利的笑。
这也是一只妖怪,叫做姥姥火。
星郁随身的火折子在路过伯耆国时为了抓妖怪弄丢了,这会儿为了给这具尸体火葬才放出了被她困在铜钱里的姥姥火。
姥姥火和辘轳首不同,姥姥火是丢婆山山上被遗弃的老人怨灵,生前可怜,星郁并不愿意将之灭杀,原想到了丹波国看看能不能找到个高人化解怨灵的怨气,可这会儿既用得上,便先用用,高低也是做好事,就当顺便替这只四处流窜的姥姥火积点阴德了。
被光流困住的姥姥火不断移向那具尸体,幽绿的火焰一沾染上尸体的衣摆便瞬间燃烧了起来。
星郁对着燃烧的尸体双手合十行礼作揖,权当送可怜人最后一程。
火焰渐渐平息,只留下尸体燃烧后的白末,也随山风而逝去。
星郁将姥姥火收回铜钱中,这一番下来,她只觉得累。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在山道边找了处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将树下落叶用衣袖扫开后拿外衣垫着,顺势背靠树干躺下。
她闭着眼休息,脑子里的思绪却停不下来。
开启试炼时她自己也不知道做错了哪一步,竟让溯星阵将她传送错了时空,原本应该将她送到公元1149年的,如今却到了公元942年。
下一轮开启溯星阵的时机在三个月后,她去往山城国也是因为京都设置多处占星台供此地阴阳师观星占卜,她想去到星辰之力最盛的地方,积蓄力量,以免列阵时再次出现差错。
从出云国到但马国这一路,夜里赶路遇到的妖怪不胜其数,虽然知道平安时代的妖怪很多,但是走一段碰上一个她也挺苦恼的,九嶷竹流苏上的铜钱已经快满了。
这次师门试炼,师父怕她回不去现代,拿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法器让她带着,除了师门人手一条的锁星链,九嶷竹也是其中之一。
当然,这种待遇师门里每个人都有,尤其是星郁的小师妹,师父给她法器给的最多,大师姐还当场嘲讽了小师妹一句差生文具多。
星郁的师门名为引星流,到她这一代门内只剩四人,一师三徒。
这次试炼星郁的师父将目的说的直白;一是为了历练三人,二是最主要的一点,是为了从三人中选出一人 :继任引星流星主之位。
星郁知道自己不如大师姐,但仍然想尽力一试。倒不是因为想当引星流的星主,她只是凡事都想将自己能做的该做的,尽可能做到最好。
想到这里,星郁却突然睁眼,往树干另一侧旋身,迅速起身站立。
她才站稳,便看见有一只被白符贴住面门的辘轳首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地上,地面都被这力道撞得凹下去,好巧不巧,正砸在她刚刚倚靠树干休息的地方。
她怕不是上辈子欠了辘轳首的债,今晚赶路被拦,休息被中断,都是因为这杀千刀的辘轳首。
而此时,有清越的念咒声渐近,星郁向着声音望去。
黑黢黢的山道上,来人单手提了一盏白色筒型四角提灯,一手起势念咒置于唇边,身上是一件白底画水墨色的狩衣,戴了高高的乌帽子。
等离得更近了,星郁才能借着月光和灯笼有些昏黄的光影将来人面容勉强看清。
若不看那双眼,这人长得就平平无奇了,顶多算个白净清秀,但他偏生了那双狭长而上挑的狐狸眼,眸光潋滟,映着提灯的光影,更显风流非常。
然而他眼神却清正平和,奇异的中和了这双眼睛本该生出的勾魂魅意,平添了一丝温柔之感。
来人将咒语念完,白符上的五星桔梗印银光闪现,就像星星俏皮的眨眨眼,那辘轳首便化作一道烟尘,遥遥散开了。
星郁将目光转到辘轳首散开之处,她先前垫在地上的外衣,已经脏破的不能看了。皱巴巴的丝绸布料上满是尘土和辘轳首留下的暗黑血迹,她用自己的人格发誓,这外衣她是打死不会再穿。
她转回头和来人互相点头致意。
“这位阴阳师大人,这衣服你要怎么赔?”不等对方开口,星郁主动索赔。
这套壶装束造价不菲,要不是因为师门试炼,星郁的师父是绝不会出钱给她买的。星郁的师父星苑,虽然有钱,但是她这人也小气,除了对自己徒弟稍微大方一点外,外人别想从她手里薅到半分钱。
星郁或多或少受了影响,自己的东西,自己就是丢了毁了那都无所谓,但要是别人不小心弄坏了,那可不行,必须得赔!
那人笑了笑说:“出门匆忙,身上所携财物大概是不够赔小姐这件丝绸衣。如蒙小姐不弃,可否用等值的物品相换?”
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枚玉佩,看制式应当是唐代的玉鸟衔花佩,只是玉鸟口中衔着的花枝与中原不同,中原少有用桔梗花刻玉。
“扶桑仿制物,却要媲美丝绸?”星郁挑刺挑的毫不心虚。
“这枚玉器虽为仿制,却是遣唐使返回扶桑时所携带的匠人所制,家中祖辈数次登门才求来。” 那人也不生气,娓娓解释道。
看来这人来历不俗,星郁初来乍到也不想生事,便不再言语,默认了男子以此物代为赔偿。
“我名安培晴明,不知如何称呼小姐?”那人一边双手递上玉佩,一边问道。
星郁一顿,将手收了回来,不去接那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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