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一头黑色自然卷的开朗笑颜映在荆舟浅色的眸中,立时瞳孔紧缩——
...雒向秋!
虽然因为拍摄的距离很远,人物的脸只有小小一个,但荆舟一看就认出来,照片上的这个人就是雒向秋。
可是蒋归呈是怎么知道他认识雒向秋的?
荆舟握着笔愣在那里,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这个照片是...”
“我有每天晚上写当日总结的习惯。”蒋归呈将照片翻转过来,盯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说:“这张照片就夹在笔记里,我记得是去年参观展览馆的时候照的。”
荆舟内心深处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他把目光从照片上撤回,头往低压了一点。
“你给我看照片干嘛?去年我还没转学过来,那上面有谁我怎么会知道。”
“确实,那个时候你还没转学过来。”蒋归呈把照片扣在桌面上,身子略微向对面探出一些,语调故意放得很慢,“不过你知道我问的这个人是谁。”
“我怎么会...”
荆舟本能开口。
蒋归呈将他看在眼里,默不作声。他伸出右手,线条修长明晰的三根手指往照片中间一点,手腕轻轻用力,顺着光滑的桌面推到荆舟面前。那双手骨节修长,温柔干净,可此时在荆舟的视角看来却有一些压迫感。
蒋归呈的上半身再次向前倾了一些,眉宇轻微用力,像是逮定猎物的猎人般看着荆舟,眼睛里满是笃定。
“你认识这个人。”
荆舟敛眸看着递来照片:“我...”
他是认识雒向秋没错,原本他也是打算帮蒋归呈恢复记忆的,不过被那个不明飞行物的事一搅和就抛诸脑后了。
他们就像是对弈的棋手,一个先手攻,一个后手防。棋局瞬息万变,随时都会被翻盘,就如同现在被扭转的局势,攻方成为被动方。荆舟就是被动的那一个,紧张之中带点心虚。
他思索着不如现在就把实情告诉蒋归呈,可他又觉得一旦自己开口,就是向对方认输,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蒋归呈那双总是很温柔的浅色眸子在冷光底下显得更亮,但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冷气开得太强,眸子周围带着一圈潮湿的雾气。他把手收回来一点,顷刻间瓦解攻势,和荆舟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巧妙距离。
“我不知道应该问谁,因为不管问谁我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不清楚...所以我只能来问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尾音带着颤音,荆舟慢慢抬眼,清澈的眸子里映出淡淡的碎金色和那眼角泛起的一抹红,心底忽地像被掐住似的一时恻隐,棋子刹那崩落满盘。
握在手里的那根笔不知何时从宽松的指缝溜走滚落到一旁,他垂下眼,面前的八班全家福在阳光底下笑得灿烂。
过了片刻,他把照片推回去,带着沙沙的嗓音开口。
“他叫...雒向秋。”
话音未落,对方线条柔和的唇角处忽然僵了一下。
就像是水桶豁出一个口,里面的水漏光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事已至此,还不如一口气让隐晦的秘密真相大白。荆舟深吸一口气,打算把事情一股脑抖露出来。
然而,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
“我洗好了!”
唐三匨踩着拖鞋从浴室出来,把换下来的衣服往上铺一扔,扬声道:“呈哥,你去洗吧。”
荆舟维持着半张口的状态看向浴室门口,神色有些不悦,蒋归呈迅速把照片夹进笔记本,仿佛几分钟前的那场博弈并不存在,起身淡淡道:“好。”
唐三匨看起来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在下铺边上擦起头发。
蒋归呈拿着盥洗用品走进浴室,等到浴室的门咔一下上了锁,还在哼小曲的这位仁兄突然变了脸,神色紧张地冲到荆舟面前。
“我靠,荆舟小祖宗,你还真告诉他了!”
荆舟极轻地抬眉,“你听见了?”
唐三匨皱眉低吼:“废话,要不我能出来救场吗?”
荆舟翻着眼皮:“我说你怎么洗那么快。”
“你还说!”唐三匨揉揉眼睛开始诉苦:“你经历过满头洗发膏只用水随便冲两下就出浴的感觉吗?那些化学泡沫糊了我一脸,都没来得及冲干净,我眼睛现在还蛰呢。”
荆舟打量他:“你干嘛那么着急。”
唐三匨的眼睛瞪得溜圆,他很像把眼前这位小祖宗揪起来教训,但又怕声音太大让浴室里那位老祖宗听见,只能凑过去压低声音低吼:“我去,我听到你们搁这谈论雒向秋,我能不着急吗!”
他这头发擦的一点都不走心,水珠还在大把大把顺着发梢往下掉,一大半都掉在荆舟手臂和桌角。荆舟的头没动,眼珠却压得很低,抬手把那些凉冰冰的水珠抹掉,然后面无表情跟他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因为你,对话戛然而止。”
唐三匨直起上身和他分开些距离,手上继续擦头发,嘴一撇道:“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犯了什么错似的,他要是恢复了记忆,我们这种签了保密协议的全完了。”
荆舟不以为然:“那样的话我就去主动跟班主任认错,是我告诉他的,和你没关系。”
唐三匨停下动作,右手把毛巾扯下来攥在手里:“但是你要知道,你就是个新来的,而我才是八班的学生,还跟你们一个寝室。雒向秋这事不会平白无故就被你知道了吧?成歌肯定第一个怀疑我,认为是我借你的口告诉蒋归呈的。”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荆舟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把笔抓起来,笔尖落在纸张上点了个小小的点。
“那你搬出去吧。”
“嗯?”唐三匨小嘴一撅,要拿毛巾来捂对方的脸:“你想都不要想!”
荆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从他手里抢过潮湿的毛巾,直接拍在桌上:“那没办法了,你要是打不过我,只能请你当一回胁从犯。”
唐三匨低头瞄了眼他粉红色的毛巾,粗眉皱出了几折波浪。
“不是吧?就为了这点事,咱俩还得用武力分个高下?”
“直接用实力对话不是最简便的方法吗?”荆舟说。
唐三匨有点怂了,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嘴角抽动:“荆舟,我对G76没什么了解...你们那边民风淳朴吗?”
荆舟微拧着眉:“你什么意思?”
唐三匨一副欲哭脸,“我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吧?”
荆舟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摆出一副冷脸:“看你表现。”
他的湖水一般的眸子本是清澈干净的,可他一贯在认真的时候习惯绷紧眉梢线条,那眼睛就像结了层冰的霜,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我靠!你这样子还真有点校霸那味。”唐三匨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惊得差点心脏停跳,连忙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不会是...哪条道上的吧?”
荆舟绷着脸,眸子缓慢瞥向眼角,很不经意地往他脸上扫,轻挑问:“怎么?你想加入?”
唐三匨措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干咳两声:“不不不,我就算了,我战斗力比较薄弱。”
荆舟:“那你就听我的。”
“听听听,我都听,毕竟命要紧。”唐三匨小心翼翼拎回桌上的毛巾,一边观察荆舟脸色一边求情:“但是吧,我的命毕竟也只有一条,折在你这就算了,可要是折在咱班主任那...弄到最后,学校领导、老师、三方家长...我一条命断成九节鞭都不够折的。”
荆舟本来以为对话可以到此为止了,可对方已经把那些唬他的话当真,他自己吓自己的样子实在滑稽,忍不住就想看接一下来的反应:“那你想怎么样?”
话音刚落,对方又凑了上来,这次他细心地用毛巾把整颗头裹上,免得又有水珠滴在这位祖宗身上。
“先别一下子都告诉他,你可以每天在他身边暗示一丢丢,这样日积月累下来,即便蒋归呈恢复记忆,也已经过了三年五载,别人就都会觉得是他自己慢慢回想起来的,也不会怪到我们头上。”
荆舟没有接话,冷静的眼神在对方身上打量几遍,“听你这想法,不像是不想告诉蒋归呈实情。”
唐三匨突然“哎呦”一声,立刻唉声叹气:“谁不想告诉他?我老早就绷不住了!但真没办法,我头上压着天呢!”
见对方终于吐露心声,荆舟便不打算继续逗他,“你早这样说,我也不会唬你了。”
“啊?”可能是没反应过来,对方溜圆的眼睛里有一瞬间失神,几秒钟后才露出一副‘好啊你小子敢骗我’的表情,心情既懊恼又后怕。
“荆舟你变了,你的心也开始脏起来了!我还当真以为你是什么邪恶人士,甚至想到了自己今后每天刀尖舔血的生活!”
荆舟短促地笑了一声,开口时暴露在空气里的声音很虚:“害怕也没关系,我又不会一直留在这。”
唐三匨没听清,一把拽下头上的毛巾,“嗯?你刚刚说什么?”
“没说什么。”荆舟压着头转回来,盯着面前的练习册:“你刚刚洗澡的时候耳朵是不是进水了?怎么还幻听?”
“有吗?”唐三匨边说边晃起脑袋控水:“可能刚刚冲头发太赶了,一着急什么都没注意。一会我进去再冲一下,你稍等,我很快出来。”
荆舟重新埋头写手里的作业,低低的“嗯”了一声。
大约过了十分钟,蒋归呈洗好澡出来。他换了件宽松的白色背心,肩膀搭着一块毛巾,黑发湿湿的,身上带着雾气。
白天套着校服的他看起来肩背很单薄,实际肩膀意外的宽。一件背心让身体大部分线条都裸露在外,手臂上一层薄肌尤为明显。
“我洗好了。”
宿舍里有点暗,蒋归呈顺手拍亮屋里的灯,刚走到床头弯腰放东西,唐三匨抄起毛巾从身边跑过,一头钻进浴室,临进去前还在拼命和荆舟打手势让他闭嘴。
蒋归呈回看了一眼,空手朝桌边走来,疑惑道:“他怎么了?”
荆舟边算数学题边说:“头发没冲干净。”
蒋归呈闷声笑了,“看来是出来得太着急了。”
荆舟没回话。
就像是心照不宣,他们之中没有人再主动谈论有关照片的事情,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荆舟终于在草稿纸上推理出一个三位数的值,在作答区补充上答题步骤,合上练习册。
再抬眼时,蒋归呈在他对面坐下,毛巾盖了一半在头上,左手轻轻晃动,擦干不时有水滴下来的发。
夜晚来临之前的最后一点余晖从窗台褪出,天空像墨水缓慢散开般渐渐染上黑色,远处是朦胧的树影和明亮灯光,所有的一切都安静极了。
唐三匨还没那么快从浴室里出来,要做什么事情的话最好趁现在。
荆舟扭头瞄了眼浴室门,手上唰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空白,笔触飞快地在上面写着什么。
很快他把带着字的纸调转方向,沿着桌面传给对方。
[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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