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愣怔着,似乎还在发懵。
他朝急救室内瞥了一眼,语调变得严肃:“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些事情,还是和你挑明比较合适。”
熟悉的记忆突然涌入大脑,一切离奇得像一场梦,荆舟的食指还在微微发麻。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几乎不能思考,直到听到对面传来声响才迟缓地抬起眼,听对方跟自己说话。
“你以前和他走得那么近,肯定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吧。”K环抱着手臂说道:“他不可以做剧烈运动,按理说是绝对不能进入战场的。但是他给自己注射了激活素,调动了肌肉细胞活性,使自己也能像正常人一样奔跑。可是这东西有强烈的副作用,会要了他的命。”
会要了他的命…
仿佛心脏被人用力攥紧,荆舟胸口再次涌上一阵钝痛。他下意识扭头看向急救室内,皱着眉轻声呢喃:“为什么要不顾安危地来找我...为什么不懂得爱惜自己...不要因我而死...这样不值得,你是人类,而我是战争武器...”
“你认为蒋归呈真的只把你当成一个可利用的战争武器吗?!”K一看到他还处在状况外,心里就窜上一团火,恨不得给他两巴掌,让他清醒一下。
他拧着眉,双手也紧握成拳,急切道:“到这种时候,你那个先进的大脑居然还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才会让他甘愿付出生命也要找到你吗?”
怎样的感情?
难道…
荆舟望着他张了张口,脑子里闪过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与此同时,他听到对方将他心里的想法怒吼般公之于众——
“你这个迟钝的外星人!他喜欢你啊!”
惊天吼声回响在急救室外的走廊,荆舟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十指麻木到没有知觉。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这笑话不好笑。”
“笑话?”K气愤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向身前:“他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就是为了跟你开玩笑?!”
当然不是这样。
荆舟心里明明很清楚。
蒋归呈是喜欢他的,这对荆舟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满是血泪的节骨眼,用这样残酷的方式让他知道。
蒋归呈喜欢他...
他喜欢他...
就像一具全身瘫软的木偶,迎着对方愤怒的注视,荆舟用力咬住双唇,慢慢低下头,细密的眼睫颤动着,细微到微不可查。
K以为这个人造体是个死脑筋,干讲不通,刚要发作,忽然见他嘴角些微抽搐几下,一滴眼泪啪地掉在自己紧攥着衣领的手背上。
“你…”他些微愣怔地看荆舟把头偏过去,像是在故意隐藏脆弱。
K在片刻后松了手。
“你也喜欢蒋归呈吧?”他问。
荆舟不答,也可能是没听见,他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紧紧握着口袋里的小瓶子。
那是他的护身符,也是蒋归呈送给他的人生第一场雪。
他很喜欢。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
“K,你过来看啊!S他...”
从来到急救室外就一直盯着里面动向的女组员忽然发出一声焦急的求助,荆舟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瞥过去,却看到急救室内,蒋归呈身边的推车上摆满了各种抢救设备,医护围在他身边,往他身上插进更多大大小小的管子。
“病人严重发热,温度降不下来。”
“血压心跳骤降,生命体征维持不住了!”
“加大净化码率!”
组长俯身在病床一侧,不断拍打蒋归呈的脸颊,大声呼喊:“听得到吗?保持清醒,别睡过去!”
蒋归呈没有回应,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经验丰富的女医生抓起他放在床沿的手,用针朝指尖刺了下去。
床上的人肩膀一颤,鼻息陡然加重。
“别睡过去!”她在耳边不停呼喊,“坚持住,保持清醒,跟我说话!”
蒋归呈苍白干裂的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就像体内有一把无形的砍刀正在劈砍他的骨头血肉,剧痛随着呼吸一波接一波,痛到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濒临崩溃。他在漫无边际的疼痛中皱着眉,手指紧紧抓着床板,咬着唇将头扭向一边。
在急救室外面等待的女孩子急得快哭了:“他不会有事吧?”
K拍拍她的背,心里虽然没底,但还是开口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相信医疗组,相信S。”
荆舟失魂落魄地走到急救室外的窗前,手放在玻璃上,看着心电图的波纹有节奏地起伏,逐渐变缓。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似乎也一起跟着不跳了,荆舟整个人像掉进冰窖里,连手指尖都是冰凉的。
不行,不行!
他不能死!
蒋归呈绝对不可以死!
一阵猛烈的气流穿过走廊,奔向急救室门口,荆舟强行闯进去,跑向蒋归呈。
仿佛感应到什么,病床上的人松开紧咬的唇角,朝那个人奔来的方向偏过头。
他知道是荆舟来了,所以情不自禁在笑。虽然那个笑容实在很浅,看起来像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挤出来的。
荆舟看着那个笑容,心里疼得揪成一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正在抢救病人,请你离开。”周围忙碌的医护推搡着荆舟,要把他赶出去。
蒋归呈命悬一线,每一秒钟对于他来说都可能是最后一面。医疗组长是知道内情的人,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实在不忍心阻拦他们见面。她喝令组员住手,抢救病人的生命要紧,要求他们立即各归各位。
三五位白大褂虽然有所顾虑但还是各自离去。
没了阻拦,荆舟反而僵在原地不敢前进。过了很久,他才缓慢迈开步子,大脑里嗡嗡作响,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急救室里走过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病床边,握住蒋归呈的手,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尽管那片皮肤滚烫得像燃烧的碳。
“对不起,对不起…”他哽咽着说。
曾经最爱的人在面前遍体鳞伤,曾经最喜欢的那双眼睛流着鲜血,包裹在厚厚的纱布底下。
蒋归呈的身上全都是伤,来不及包扎,有些还没结痂。荆舟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就跟刻在自己心上似的,源源不断的眼泪重重砸在对方胳膊上。
蒋归呈已经痛得没有力气了,他动了动手指,轻轻搭在荆舟的手背上,朝他摇了摇头。
净化仪器已经将他全身的血液过滤了一遍,但他身体的各项指标还是很危险,随时都会再度昏迷,医疗组长当即命令组员继续执行血液过滤,密切监视各项身体数据。
荆舟往他全身上下打量一遍,血迹满布,身上除了伤口就是导管和针头。
蒋归呈是为了他才会受这样的罪...
就像那些针头都插在自己身上,一瞬间,荆舟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一边胡乱抹着泪,一边皱眉哽咽道:“你一定疼死了吧...”
蒋归呈忍着胸腔里痉挛剧痛张了张口,却因为极度虚弱发不出声音,荆舟见状弯下腰,耳朵凑了过去。
“可是我找到你了。”他说。
荆舟上身一僵,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他缓缓伸出手,替对方擦去脸颊两侧的血污,指腹在眼下绷带边缘摩挲,而后轻轻捧着毫无血色的脸,俯身吻上那冰冷的唇。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跟喜欢的人亲吻,很生涩,却真实深刻。每一次温柔的触碰都承载着苦涩血泪和小心翼翼的呵护,就像生怕碰碎了带着细微裂痕的珍宝。
荆舟的五指摩挲着蒋归呈潮湿的黑发,一下下耐心浅吻,从唇峰辗转至嘴角。近在咫尺的距离下,他感受到对方浅浅的鼻息颤抖着拂过耳畔,灼热却温柔克制。
亲昵的举动让急救室里里外外的人全都看红了脸,一屋子白大褂纷纷低头清嗓。
荆舟耳朵一动,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偏头和他渐渐分开。
组长默不做声瞥了眼心电图,实在看不下去,在病床边敲了三下,提醒道:“他还在抢救,你尽量控制点,当心太刺激直接把人送走。”
荆舟偷瞄了一眼波纹频率明显变快的心电图,小脸顷刻间爆红。
“知…知道了…”
恍惚间,他发觉蒋归呈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点了两下,然后一笔一划地打了一个叉。
荆舟正奇怪这叉的意思,急救室忽然像遭遇地震般猛烈晃动起来。与此同时,基地的内置广播响起。
“基地遭遇流弹袭击,请全体研究员注意安全。”
流弹?
这附近还有Y6的残兵部队吗?
荆舟敛着眉,正打算跟蒋归呈说出去看看,却看到对方细长的手指又动了起来,这次在他掌心打了个勾。
荆舟盯着那个虚无的勾看了片刻,好像明白了什么,慢慢笑起来。
他再次俯身凑过去,嘴唇贴在对方耳边,嗓音低轻地说:“我很快回来,你要等我,不可以睡。”
话音未落,旋即在缠着绷带的眼睛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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