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已与原兰休相处百千个日夜，可这确确实实是他第一次见到睁开眼睛的原兰休，如雪般洁白的鬼魅有着一双意料之中的雪山寒潭般的墨瞳。
这双眼，带着雪的孤冷，墨的浓重，以至于此刻的他只能从中看到自己浑浊的身影，这一刻，他的内心没有喜悦，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是贪婪，他睁大眼睛，贪婪着注视着眼前自己最心爱的人，想要将对方的一切刻在自己的心里。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来自心上人的冷漠，鄙夷以及随之而来的弃嫌。
现在，是他最后的放肆，他要将眼前人留在心里，这样，他就不会太孤单。
这样，每当孤独时，他便可以循着胸口的回音，见到自己的心上之人。
这样，他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看来相貌鄙陋是自谦了。”原兰休轻声说道，说完，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只留下原地怔愣的应辞年。
自谦……
自谦？
自己谦虚，所以？
兰休认为自己不丑！
他感觉自己幸福的只冒泡，脑子里全是水，咕咚咕咚的滚烫沸腾。
啪的一记脆响，他抽了自己一巴掌，痴痴的问：“你不认为我……长得，很奇怪……”
“一颗脑袋，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四肢健全，四肢健壮，哪里奇怪？”
依旧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是淡然又令人信服的语气，也是，人有人的审美，鬼魅自然也有鬼魅的审美，既然他的外貌在人类中属于异类，说不定在鬼魅眼中却属平常。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低低的笑声继而变成洪亮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孤庙，连火光都被这笑声震荡着摇摆。
“兰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没有什么永远，辞年，你该离开这里了。”
依旧是淡然的语气，不合时宜的泼了一口冷水，如果说刚才应辞年还爱惨了原兰休这副淡然的模样，现在他却对这样淡然甚至是漠然的他气的跳脚。
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地说出这么残酷的话！
他应辞年对他原兰休一点都不重要吗！
可是他明明对自己说过喜欢的……
还是说，他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嫌弃自己这副怪异的眼睛。
离开了兰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自从与他相遇后，他就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他，他有想过，就算他嫌弃自己，他也会偷偷跟在他的身后，就算接触不到，就算不能时刻看着他，只要可以和他呼吸同一空气就好。
尽管他有给自己做下心理准备，但切实的听到对方让自己离开，他还是感到心如刀割，明明现在他已经有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肉身，可面对原兰休，他永远一败涂地。
“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你看不到时候，你也没有说让我走，怎么，一睁眼，就赶人！”越说难过，眼泪在眼眶摇晃，映的这眼更绿，更蓝，更显妖异。
“果然，你也觉得我这双眼睛很奇怪，不正常对吧！”说到这，应辞年笑了起来，继续道：“没关系，你讨厌这眼睛，就让他消失，好不好？”
应辞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轻的，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手上的动作确实快准狠，只插入眼，电光火石的瞬间，原兰休握住了那双正欲自残的手，向来漠然的语气有着些许的松动，带着几分安抚。
“我不讨厌。”
“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看到原兰休握着自己的手，就那样轻而易举的阻止了自己，眼眶里打晃泪水顿时决堤，他大声的，委屈的，不甘的控诉着：“你不讨厌我为什么要赶我走！”他定定的看着原兰休，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可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双寒潭般的墨瞳，冷得他一个激灵，灵光一闪：“还是说，你的眼睛好了，修为恢复了，我就没有用了……对你，我只是一个工具人，现在你好了，我就没用了，就要把我扔掉了……”
他的另一双手紧紧握住原兰休抓住自己的手，眼光带着渴望与乞求：“我很有用的，你给我的功体，我都吸收了，你给我的功法，我都有好好修炼，留下我，我很有用的，你看，你的眼睛不是好了吗！”
原兰休见过很多双祈求的眼，他们视他为稻草，他们视他为唯一，可他只有一个，他自然只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的关怀，以及一视同仁的冷漠，为此，他不惜代价，可现在，他感觉自己那颗一视同仁的心有了偏向。
他闭上眼，想要聆听胸口的心声，却空无所闻，哪里，早是空挡一片。
他早无心。
千百年来，他刻意遗忘了很多事，包括，他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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