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赫尔,第一区阿尔法星出身,第七次基因战争后联盟最年轻、最桀骜不驯的将军。据说此人有一部分地球时代的古罗马血统,因此被誉为“战马”……而某些人倾向于认为他的风格更像传说中的疯驴。
仇中校与这位毁誉参半的将军认识了十来年,和平共处的时间不超过一个礼拜,攒了三尺厚充满龃龉的往事。两个你来我往地约私架、告黑状、使绊子,度过了一段精彩纷呈且彪悍异常的青春期。
可以说除了当众扒裤子和扇耳光,差不多已经没别的创意留给他俩了。伊沃尔学院甚至一度认为至少得开除一个才能了事,闹得非常不体面。
后来进入舰队,外界又难免要把两个优秀的年轻人放在一起比较,但这倒是没有给他们已经稀碎的私人关系雪上加霜。毕竟长大了几岁,再加上那几年各有际遇,两个人想起以前干的蠢事都很头大,认为自己和对方都是神经病,所以他们反而达成一种诡异的默契,轻易不会去对方面前晃悠。
仇夏心大,也比较活泼,有时候几句玩笑话就能掀过去,顶多他自己半夜多在床上翻几次身,但维克多·赫尔身为全宇宙找不出第二个的泼皮,在他面前提仇夏一律被视为找茬,可想而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另外这些年仇夏简直诸事不顺,维克多·赫尔那边晋升的速度则堪比火箭,再说什么水火不容的竞争关系……确实也谈不太上了。
一方面仇夏顶着同辈压力和不太值钱的自尊心,不愿意觍着脸去招惹;另一方面维克多·赫尔虽然出身豪横、行事霸道,甚至人品也有待商榷,但想来也不屑于全宇宙通缉死对头。
于是,两位昔日的伊沃尔双杰如今终于从见面就掐的幼稚园状态中彻底冷静下来,变成在基地擦肩而过时,能够勉强生疏地点一点头的关系。
出于某种较劲的心理,仇夏偶尔会打听一下老仇人死没死——维克多·赫尔资历渐长,越来越没顾忌,仗着一身军功活成了一个行走的“不服管”,平时像神隐一样,前线死个把将军又实在太平常,难免令人好奇。
毕竟也是在伊沃尔一起被老元帅的粒子炮从头轰到尾的交情。仇夏知道自己的仕途磕磕碰碰走到帕伽索斯舰长这一步,差不多也到头了,但偶尔还是会做点诸如“维克多·赫尔臭着脸对自己行军礼”之类的春秋大梦。
好在“死讯”迟迟不来,他还能接着梦几年。
关于维克多·赫尔的消息,印象中都是从第七区传来的,也就是派管给他的官方辖区。根据仇夏的了解,第九区那穷乡僻壤和这位大爷应该八竿子打不着才对。
但仇夏把这事放心里转了转,认为他插手第九区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第七次基因战争期间间谍活动猖獗,联盟把十大栖息地整合起来之后,亦不敢怠慢,保密工作建设到走火入魔,情报交流比越狱还麻烦,流通渠道极其诡异,逼得莱纳德跑来仇夏这里打秋风。
而他好歹也是五台铂金级战舰的舰长之一,出席自家军委主持的破论坛,莱纳德居然还能给他透题!
这有个“副产品”——仇夏知道舰队内部中不少人背着“副业”,不说别人,他自己手头的某些任务,就明显不在舰长的职权范围里。
第九区虽然排号在前,却并没有比第十区更生机勃勃一点。第一区个别星球也萧条,比如第一德尔塔,但这归根于过于秩序化和效率中心主义。
第九区的荒芜则完全相反,是严重缺乏秩序的结果,地头蛇三天一换,数量和背景都不固定。
这种和稳定不沾边的生活,自然也没法教养出什么开放包容的观念。第九区从上到下敌意都重,联盟砸多少经费都没建出一个完整的军政系统。
这种复杂的环境,联盟安排一个位高权重的“钉子”进去也是合理的。问题是维克多·赫尔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作为一头简单粗暴的“战马”,丢在第九区那种地方,那真是被五马分尸都不稀奇。
……所以没准这回就真死了。
仇夏的脑子开始控制不住地飞火箭:要是这次回去真是听那蠢驴的讣告怎么办?不会要随份子钱吧?联盟要给他大办?能不能不去?哭又哭不出来,钱也没有……把他以前拿来撞我的那几台飞行器烧下去意思意思得了。
仇夏面无表情地琢磨起来,即使不带个人偏见,他还是觉得维克多·赫尔这种人这辈子不太可能善终,最后大概率是被联盟鸟尽弓藏和被积怨已久的手下砍死二选一,如果一无所知地死于各派系矛盾爆发的前夜,一辈子没受过什么委屈就这样死掉,或许是好事一桩。
帕伽索斯着陆第一德尔塔星后,仇夏马不停蹄地联系到一个副官借飞船,直奔第一阿尔法星。
结果论坛开了三个半小时,仇夏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紧张,大概是来凑军衔的。剔除空话和外交辞令,联盟总部煞这次有介事地集合了所有校级以上军官,好像就是为了向大家宣布了一句废话:
维克多·赫尔代表第七区向第九区开战了。
联盟号称人类文明的城墙,而砖缝之间不可避免有积灰。资源如同盘中沙,只要重力存在,总会在人类栖息地之间流动,总督之间也就永远不会停止争斗。
太空舰队是独立的体系,直接隶属各区总督,战舰指挥官名义上是联盟同僚,实则各自为政,隔着几万光年,总部实在也是手伸不了那么远。
他们第一区的“大麦哲伦云”、“小麦哲伦云”和“银河”,宣誓过永远不把炮口对准栖息区同胞,受到攻击时舰长有权直接启用核武器,还有一堆规章要遵守,但别的舰队之间可没有这么多限制。
只要不违反联盟那二十八条根本无法被保障的共识,就不会被干预。
他们将自生自灭,直到分出胜负,或者两区总督终于无法忍受耗费在太空的资源,主动宣布停战,而联盟理论上只在必要时拨动圆盘。
现在这只手伸到了仇夏的头顶。
秘书长有贺理嘉结束了冗长的发言,没有立刻下台,她罕见地收起微笑,看不出沉静的目光落在谁身上,就那么端正地站在台上。
这个插曲持续了大约十几秒,连走神的仇夏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直到有贺理嘉请军委的二把手总结陈词,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古德元帅三年前受了伤,从前线彻底退了下来,因为有资历又有名,代表军委全宇宙巡讲,这里开个会,那里跑个剪彩。
也就是说,但凡是有他出席的活动,军委多半没有什么正经事要下面人办。
仇夏悬着的心刚放下来十厘米,就看见他朝着自己这边点点头,慢条斯理打开了一个文件投到屏幕上,分类为“重要”,然后低头猛灌了半缸茶。
仇夏:“……”
他盯着大屏幕上打出来的三行字,发现自己的预感没错,心放得太早了:联盟要求他率领帕加索斯号亲自前往战区调停,并“顺便”抢救和修复战区星轨附近的一级能源站。
所谓星轨,并不存在实物,指的是星舰航行的常用轨道,周边设有能源站,是从各星球的税款里拨出来建的,按取用权限分三级,未经联盟总部批准,任何组织不得取用一级能源站。
七、九区双方显然都不想落下话柄,能源站就这么在被弃置在战区后方。即使不算保养不当造成的损失,也差不多快被各路星际海盗偷成了半片废墟。
这事找不到负责人,战时谁都无暇看护联盟的金库——也没有义务看护。能源站有编号有定位器,一级还有用于防卫的自爆装置,联盟巴不得军官们离这些东西远远的,免得监守自盗,一年出八百部条例也不提这事儿。
但这次联盟突然不干了。
这正题姗姗来迟,仇夏离地小半年,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能猜到既然联盟这么着急,八成是战区出了什么意外。
仇夏知道维克多·赫尔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喜欢先炸一圈信号站,硬划出一片失联战区,强行阻断对方补给。他会给自己留个“后门”,但只能出不能进,联盟只能在外面团团转。
古德也提了这一点,讲得没有很详细,但讲话到这里味道变了,最后指出内部有人怀疑这是来自维克多·赫尔对联盟的报复。
仇夏眼皮猛地一跳,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简直就是要求自己清理门户了。
中校并没有表示异议,服从命令是天职,所以帕加索斯号明日将准时启航,尽管她到了维修期,理应入仓休眠。
只是他无法控制地想到,最晚他受到一条来自维克多·赫尔的通讯,害他一夜噩梦:
“好久不见。”
这当然唐突,百分之一百。他和维克多·赫尔在百分之八十的社交平台互相拉黑,这条消息是在他已经废用的工作邮箱看到的,现在几乎没人用这个平台,他还以为是维克多·赫尔发错了。
而现在,这句问候似乎可以被正确地解读出真正的潜台词:维克多·赫尔预见了联盟会派仇夏解决七九区的纠纷。
是他恐怖的直觉再次发挥作用,还是消息泄露了?如果是后者,那自己和帕加索斯号会遭遇的风险可能就不是被战火波及如此简单了。
莱纳德让他早做准备,是怕他壮士断腕、左右为难,但维克多·赫尔……
他盯着主席台上印着的星星,想到他们屡次炸毁对方战舰的弹药库,那些在宇宙中无声燃烧的火焰。
会议匆匆忙忙地召开、匆匆忙忙地结束,而仇夏心中依旧疑云密布。他注意到莱纳德也在,正笑着和离席的与会者握手,看上去不可谓不成熟。
仇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学弟的蜕变,走过去试探地问:“有的细节在会议上没有提到,杰罗德先生。能不能让我再确认几个问题?”
莱纳德似乎早有准备:“乐意效劳。”
“我想知道现在战区的是否有正常的通讯渠道?维克多·赫尔不可能把自己这边的通道也切了吧?”他明知故问道。
“自然!冲突规模其实不大,没有波及到周边驻军,你不用担心帕伽索斯与总部失联。”莱纳德保证道,“你当作巡查任务就好,联盟压根没指望什么停战,主要是能源站的损失。”
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做了个数钞票的手势,尖刻道:“谁叫有人就指望着这个呢!”
仇夏皱起眉。
“奇怪了。”他心想,“那联盟为什么这么兴师动众?”
莱纳德没怎么来第一阿尔法星开过会,见着熟人有些话多:“不过真没想到那照片居然是赫尔准将啊,看来我情报有误。对了学长,你跟他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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