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想了想,同意了。“那我先给你梳头。”她拉着我的手往里屋走。
姑姑是被奶奶宠着长大的,她嫁得早,因为是长媳,婆家管得很紧,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她不清楚妈妈的境遇,也没见过阿姐。对于我和他之间的事,她或许知道些,但绝不会了解我对他刻骨的恨。
她比我大二十岁,却比我单纯得多。这样的人,是很好骗的。
“姑姑,”我做出一幅为难表情,“我饿了,可以先吃点饭吗?不是说接亲的人要中午才到吗?我可等不到那时候。”
姑姑没有怀疑,立马点头:“那我给你下碗面吧。”
“好。”我笑得很甜。
天渐渐亮了,我听见厨房里风箱的声音,闻见柴火被点燃的味道。
“姑姑,”我走到了后院,厨房里的人看不见这里,“我上个厕所。”
“哎,好。”姑姑远远应了一声。
我不再说话,拉开厕所门,用一条细绳挂住锁栓,合上门,同时拉绳子两端,门便顺利锁上。之后再拉住绳子一头把它抽走,便能造成里面有人的假象。姑姑若来找我,多少能拖延些时间。
我走到后院的墙边,屏住呼吸向上跳起,双手攀住石墙的凸起处。天气太冷,鸡窝顶上加了木板,我伸脚过去踩住木板,猛地一蹬,浑身肌肉提供的升力便助我爬到了墙顶。
后院的墙外是条泥路,村里的牛羊常从这里过,路上的每一个坑洼里都堆着粪便。但低温足够把它们全部冻成踩不烂的冰坨子,不会给我留下可供追查的足迹。
我顺着小路往山边跑,天色尚早,没有遇见一个人。
我跑进山里,眼前的画面迅速扩大,展现出整座山的走势。山不算高,有很多曲折的小路,可以甩开追兵。
山里有雾,能见度很低。地上的树枝被冻得脆硬,每一脚踩上去都会发出很大的动静。衣服擦过挂着霜的树丛,沙沙的声音不断回响,在寂静的空气里折磨我的神经。
我跑了很久,心脏咚咚地跳着,呼出的气在眉毛上凝成水珠,很快结成白丝。
我努力回想每一条岔路口通往哪里,哪里离村子最近,哪里又最陡峭。
我脱掉了棉袄,胡乱得拔掉路边的几株草,踩倒灌木,将裹着草的棉袄顺着坡滚到沟底,跌进很深的蒿草里。我希望这能给他们造成一种假象——我在逃跑时不慎跌落,晕倒在沟里。
我继续向前,我选了那条最偏僻的路。这里的草长得最疯,几乎将路完全盖住,因为只有每年清明时大家才会走这条路。
路边的孤坟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些是放着空棺材的土坑,那些是迁坟留下的痕迹。
我没有任何清理道路的工具,走得越发艰难。
明明应该是早晨,天却越来越暗。我踩在一片草上,谁知那底下竟是空的,我猛地下坠,双手只来得及捉住一株长满利刺的灌木。
根根长刺扎进手心,我紧咬牙关,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掉落。我挂在坡边,远远地听见底下有人声。
我听不清究竟,但心里已将它们认作是来抓我的人。
我更加用力地抓住枝条,双脚用力蹬踢侧边。松软的土层一次次剥落,终于露出了里面较为牢固的岩石。
我踩住石头,双手双腿同时发力,将自己缓缓地托举上去。
我爬回路上,松开枝条,我的手上满是深深的血孔,但我没有时间处理伤口,只掀开衣服,将血抹在里衣上。
我走了一会儿,攀爬得更加谨慎,每一脚都要轻踩确认之后才踏上。
我看见不远处长着一株草药。我奔上去摘掉它,塞进嘴里嚼烂之后才发现它的根上连着一个融入土色的骷髅头。
我胃里一阵翻腾,但生生忍住,直到将草药涂到自己手上,用地上宽厚的落叶包好才将堵在喉咙里的酸水尽数吐了出来。
我把骷髅头放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向前。
气温回升了一点,我的汗水在头顶蒸腾,好像整个人都在冒烟。
我一直在走,有时加速奔跑,有时累到只能匍匐。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翻过一座山,然后是另一座。我捡到几个可以吃的果子,三两口啃掉,把果核丢进草丛。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走了多少里路,我只知道身后再也没有传来过人声,只有我的呼吸,我的脚步,以及深林里各种动物的嚎叫。
天一直是黑的,或许是因为我累到看不清颜色。
黑夜里,这些声音本该可怖,但我没有一丝恐惧。
我的内心只被一件事情占据:逃出去,逃出去!
蹚过溪流时,我的鞋子掉了一只,脚底被河滩锋利的石子刺穿,流了很多血。
我一瘸一拐地走,脚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疼得没法沾地。
低温、疲累、失血、神经极度紧张,我感到一阵阵目眩,连眼前五六米的位置都看不清了。
在被绝望完全笼罩前,我将手伸进衣服里,摸到了妈妈的信。
妈妈,你看见了吗?如果你看见了的话,就告诉我我一定会成功吧!
我扶着树干,每一寸的挪动都无比艰难。就这样走了不多时,我的眼前闪起一片星点般分布的灯光——我到镇子了。
那灯光如同太阳,将我身上所有的痛楚都抹除了。我不再觉得痛了,我的心里重新充满了力量。
我想去找之前收留我的网吧老板阿姨,但很快,我意识到这里并不安全。
他在山里找不到我,便会猜测我是否已在镇上落了脚。男方有汽车,他们来得比我快的多,找到我不是什么难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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