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墙的破口就在前方不足百米处，但他们走不到了。
一只体型庞大的图卡安加恶魔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而破口处已经启动了网格状的激光网。
面前这只怪物的身体还隐藏在阴影区中，仅头颅和脖颈探了出来，趁完全现形的九个脑袋正为争食而起摩擦，莱恩转身就奔向右侧那黑黢黢的矮墙。
本想分头跑以提高存活率，孰料乍一看其他地方连掩体都没有，再碰上别的图卡安加铁定完蛋。左格晃了晃愈发混沌的脑袋，也朝莱恩的方向跑去。
很快他就跟着对方拐进了矮墙之内的迷宫。
这片区域的墙体高低不平，总体大概在三到五米之间，叫它矮墙其实有失偏颇，只是挨着高大的悼墙所以才显得矮。
里面空间很窄，仅能容一人正常通行，图卡安加估计挤不进来，想到这里，左格堪堪松了口气。
没走几步，前方的莱恩就遽然转过身，语气很冲地朝他发问：“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跟着我？！
这没宣之于口的下句话被对方用精神力强塞进自己意识里，也令他的脑子更加晕眩，几乎有些站不稳的感觉。
“我……逃命啊？”
左格回答完心都凉了半截。这么显而易见还要问，这家伙该不会铁石心肠到要自己分头跑然后死外边吧？
明明前不久还为救自己伤了手臂，现在，他深刻怀疑莱恩患有精神分裂症之类的，毕竟棘海妖确实是精神病高发群体。
莱恩没好气地伸出手，“刀还我。”
左格看了看手中的骨刺刀，抿起唇，缓缓将其背至身后，在对方诧愕地瞪着自己时诚恳开口：“你刚刚还用这个救了我，现在就这么狠心要我去送死？”
莱恩愈听愈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拟态用久了真把自己当人了？”
“啊？”左格不解。
“你是泰坦！！”
黑发青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不知何时伸出的骨棘骤然套住他的脖颈，猛地将他扯近了方便挨骂。
“你到底在怕什么？解除拟态外面的东西根本奈何不了你！你还会飞！！跟着我躲进来的意义在哪？？”
“……”
左格的第一感觉是被训斥爽了，继而将手搭在莱恩肩上想叫他别那么激动，紧接着猛然陷入震惊之中，后知后觉自己可能一直处于花香中毒的迷糊状态。
不仅脑子不大好使，连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敏锐感知力也极大地钝化了。莱恩说的没错，其实只要自己解除拟态，图卡安加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哭笑不得：“那、我现在出去？”
莱恩松开骨棘，叹息着后退一步。
“来不及了。”
阴魂不散的呼气声再度在耳畔响起。
左格僵硬转过头，冷不防发现一颗苍白的三眼头颅就定在自己侧后方不足一臂的位置，蛇躯般的黑色脖颈正从迷宫上方往下探。
要死要死——
身体已经跑出几十米远了，魂却仿佛还丢在原地，直到第三个岔道口他才想起要跟莱恩分开跑。
矮墙这名字还真没叫错，左格一面听声辩位一面想，见鬼的矮到那怪物可以轻易爬上去，矮到它的脖子伸下来就能吃流水自助！
迷宫尽头有一扇门，通往悼墙之内。
他侧身滑倒在地躲过那像流星锤一样砸来的头颅，听着莱恩用精神力传达到自己脑海里的信息，刚还为之一振，下一秒就来到了死路。
不是吧？
寒意沿脊骨往上攀升，左格试图伸出双翼，然而狭窄的通道令这件无比简单的事也变得困难了。
背部贴上冰凉的墙面，退无可退的他握紧骨刺刀，又心存侥幸地朝莱恩喊话。
“你能用精神力控制住它吗？”
做不到。莱恩简短地回应。
好吧，好吧。
怪物的其中两颗脑袋猛然袭来，意欲左右夹击将他拿下，左格目光扫过墙边，迅速收了光刃躺倒在地，翻滚进墙体下方凿空的区域。
“哈哈，绝处逢生。”
他自我调侃一句，很快就发现这底下与隔壁的通道是联通的，于是赶紧在图卡安加来得及往里探头前先爬到了另一边，但才起身又被高处的其他脑袋发现了。
“莱恩，你能暂时吸引它过去吗？”
迷宫内的通道过于逼仄，如果那怪物不那么步步紧逼，只要爬上墙去，空间充足他就能解除拟态。
这里不止一只，你想我怎么引。
莱恩的回应再一次令他心死。
左格只好放弃幻想继续奔逃，在图卡安加的围追堵截下一点一点尝试摸清迷宫的地形，努力寻找那扇逃生之门。
被这里动静吸引过来的怪物越来越多了，好在手中有把骨刺刀，危机时刻能够救命，他凭此砍伤了一颗脑袋、刺瞎了一只眼睛，还斩断了一只体型较小的图卡安加的脖颈。
嗯？！
来到某处没有走过的新地形，快速掠过通道时余光一瞥，他发现莱恩就蹲在侧面的岔道内，手里抓着骨刺刀，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是？左格霎时满头问号。为什么你这么岁月静好啊？它们都不追你的吗？？
第二次经过那里时，他抓紧时机闪了进去。
“你……”疑问涌至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左格恍然大悟地仰头四顾。
原来这条通道的两侧墙体都很高，目测得有个五六米，任凭图卡安加再怎么淌口水、再怎么抻长了脖子，也无法够得着蹲在地上的人。
走近一看，莱恩似乎是在画迷宫的地图，和平时一样安静专注，对自己的到来全无反应。
左格在他对面蹲下，稍稍平复急促的呼吸，“你知道那扇门大概的位置吗？”
莱恩摇了摇头。
眼看气氛又要冷下来，他笑着展示起自己的小发现：“好在这个迷宫容错率挺高，碰到死路的话，可以从凿空的墙底脱身。”
“哦。”
又不说话了。
左格不再寻找话题，安静瞅着莱恩用石子在地上刻画地图。他的右手受了伤，此刻正勉强地握着那把骨刺刀，左手留下的痕迹是歪歪扭扭的，不过也还能看得清楚。
就这么盯了半晌，左格忽而反应过来——现在是深夜，周围又没有光源，自己能够夜视所以忽略了莱恩看不见东西的事实，他是在借光刃来照明。
眼前的画面遽尔提高了一个亮度，莱恩默然抬眸，见到金发青年正举着光刃在对自己笑，明媚的蓝眼睛微微弯起，被浅淡的紫光蒙络。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那仿佛要开出花的脸庞，转而搁下手中的骨刺刀，将受伤的右手搭在膝盖上。
左格观察着莱恩没什么变化的表情，不确定对方是否察觉自己的好意，亦或又把他当傻子了。
上方那些白脑袋仍不死心，但颈子伸到极限了也仍离他们头顶有近两米的距离，只能发出不甘的尖啸并阴暗扭动。
好在自己记忆力也不算差，凭着脑海里的印象，他顺手捡起一颗石子，帮莱恩将地图进一步完善。
这样的安静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好一会，直到左格再次主动打破缄默。
“教官和蔻丽她们，”他想到9号喂食平台上死去的那些人，情绪瞬间坠入低谷，手上的动作也滞缓下来，“要是都去看圣祭就好了……”
明明早上的时候大家还有说有笑的，只是一节无比寻常的实地课而已，谁曾想竟然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命运变化无常。他不免思索，如果当初自己接受了昆萨智高天的邀约，这些不幸会不会真的有机会避免？
“她们又没有——”
莱恩抬起头，顷刻间哑了声，眼瞳紧缩。
“嗯？没有什么？”
左格凑过去追问，不料骨棘和手臂猛然伸过来揽住他的肩颈，带着他整个人往前扑倒，慌乱中他紧忙松开骨刺刀，又一手撑在莱恩身侧，这才没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对方身上。
“你干什……”“后面。”
扭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数颗图卡安加恶魔的脑袋，它们跟叠罗汉似的彼此挤压，挪动着前进，上下颌都被逼仄的空间挤歪了也在所不惜。
最下面那颗头颅已经挪至他方才的位置，尖牙剐蹭到他的鞋底，口涎洇湿了他们画的地图，再挤进来一点点，就能咬住他的腿拖出去分尸了。
惊惧的情绪才起了个头，一道紫光就刺入了图卡安加大张的口中，直直捅入喉咙，烧焦的臭味顷刻间弥漫开来，滋滋声不绝于耳。
其他脑袋肉眼可见地迟疑了，不再拼命向前挤，仿若就此进入了定格状态。
左格松了口气，很快就判断出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条通道虽然够深却不够长，图卡安加只要换个方向就能将他俩一网打尽。
好在莱恩反应迅速。
“你说，”想到两人现在别扭的姿势，他蓦地觉得有些好笑，也确实对着身下的人笑了出来，“它们是不是智商不太高呢？捕捉隐星人的时候知道进入阴影区，现在却唔——”
说到一半莱恩骤然捂紧他的嘴，雾蓝眼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像是在对他说你怎么敢的！
六翼神啊。
左格眼观鼻鼻观心，有些发虚地回头望去，只见剩下的那八颗脑袋彼此碰撞一下，旋即统统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现在你高兴了？！”莱恩抛了刀，怒不可遏地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到颤抖，罔顾一只手还带着伤，“想死可以给你一刀，不要拉我垫背！”
“对不起！”自知理亏的左格光速低头认错，只恨不能把自己的嘴巴缝上，“现在怎么——”
话音未落他就被咬住脚踝往后拖去，莱恩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十二根骨棘陡然炸开钉在两边的墙壁上，左手握紧了骨刺刀，全凭感觉朝眼前的黑暗挥去。
一声扭曲的尖啸响起，与此同时脚下一松，左格暂时脱身。知晓怪物仍在自己身后，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往前爬，因为头顶的危机还没解除也不能贸然起身，只能保持爬行的姿态仓皇逃离。
“你等一下…让我起来！！”
中途莱恩挣扎着想起身，但是、抱歉，左格清楚这样仰躺在地的姿势调整需要时间，而身后的怪物已经是贴着生命线在追了。
他一手捞起莱恩的腰以减轻他的不适，这个姿势不太雅观，用洛隆教官的话说叫有伤风化，但是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当然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何况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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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加勒西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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