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钟离初低声呵斥,面带愠色。
“谁给你的胆子,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
意识到钟离初是真的动怒后,艾云慌张失措地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殿下息怒,是奴婢一时糊涂,忘记了尊卑。”
“尊卑都能忘,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钟离初丝毫不买她的账,神色冰冷。
“看来上回的五板子,没能让你长记性。打今儿起,不用你再近身伺候了。回你最初的位子去吧,把规矩从头学一遍再说。”
艾云傻了眼,慌忙叩首。
“公主殿下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公主殿下开恩!”
钟离初不搭理她,甚至不悦地看向一旁同样不知所措的宫人们。
“愣着做什么,是要让本公主亲自上手将人拖出去吗?”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来拉艾云。
四五个小宫人齐齐上阵,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苦苦哀求又挣扎的艾云给架了起来。
七手八脚中,也不知是哪个,偷偷使劲掐了艾云一把。
“五公主!”艾云痛呼,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完了。
她从前仗着自己是嫡公主身边的红人,对品级比自己低的宫人从来不假辞色,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一朝失势,以后在这捧高踩低为常态的宫中,日子势必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到了此种田地,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个罪魁祸首九公主!
怨恨和恐惧让她再度失了理智和分寸,她什么也不顾不得了,高声呼喊道:
“公主你信我,九公主这人,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城府极深!奴婢的忠言逆耳你不听,等真到了那一日,她在背后给你狠狠一刀,你可不要后悔!”
如此喊了好几遍,殿里殿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钟离初气得不轻。
“堵住嘴拖出去!先打十板子!再送到浆衣坊去,多做几日苦工,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流风连忙催促小宫人们手脚利索些。
等耳边终于清净了,她才给钟离初端上一碗热茶,轻声劝解:“殿下不要生气,艾云到底跟了您这么些年,您还不知道她嘛。性子虽有些左,可平时也算伶俐懂事。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才这样钻牛角尖。”
“不过让她陪着去送点东西,能出什么事?”钟离初没好气地回答。
流风提议:“不如喊一起去的小黎来问问?”
钟离初有些犹豫。
“倒不是说因为不信九公主才多问这几句。”流风连忙解释。“艾云方才嚷得这么大声,大家都听见了。宫里一向人多嘴杂,若此事不明不白地传出去,九公主和周公子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不如趁人都还在此,咱们先把事情问清楚了。以后谁要敢再乱说,咱们也好按规矩,直接惩处了就是。”
这几句话确实说到了钟离初的心坎上。
她这才点点头:“那就传小黎来回话。”
流风连忙去了。
小黎就在殿外,亲耳听到了艾云那些诛心之言,本就为九公主捏了一把冷汗。
后来亲眼看到艾云被堵了嘴拖走,才松了口气。
身边的小姐妹小声说:“真是报应!四个大宫女里,属她心眼最多,最会拿乔,动不动就欺负我们。现在好了,看她以后还怎么作威作福。”
小黎真心实意地点头,正要附和几句自己的看法时,流风便来了。
“小黎,殿下让你进去。”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战战兢兢地进了殿,行了礼,就听流风问道:“小黎,你先前随九公主和艾云一道出宫,途中可有发生什么?”
小黎身子一颤,很是慌张。
“不必担心,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是真话,本公主不会生气。”钟离初及时出言安抚。
她神色虽冷淡,语气却是温柔的。
小黎放心了很多。
她到底年纪小,心想五公主向来是袒护九公主的,如今又下令严惩艾云,便将压在心里的许多事,都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
“艾云姐姐对九公主似乎非常不满。”
“当时我们手上都提着重物,车夫先接九公主手上的东西也是按规矩行事,可艾云姐姐却不高兴,要车夫先拿她的。”
“又当着九公主的面,抢先上了马车,还占了主位。”
“到了周宅,她也任由我和九公主亲手搬东西,自己却闲闲地站在一旁看着。也许是刚下过雪,地上很滑,九公主经过她身边时没有站稳,失足摔跤了。把公主您特意吩咐准备的补汤全洒在了艾云姐姐身上。”
“艾云姐姐就……就骂了九公主一顿,说了些很难听的话。还想……想打九公主。”
“我和车夫都愣住了,忘记要去挡,幸好周家小公子身手矫健,及时赶到,救下了九公主。”
“那位公子很生气,说艾云姐姐以下犯上,没有做奴婢的样子,就把她丢到地上去了。是九公主拦着,替艾云姐姐说情,那位小公子才罢手。”
钟离初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流风眼神复杂地瞧了一眼小黎,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艾云这回,只怕是阴沟里翻了大船,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也没必要再救。
“想必也是因为这个,艾云才编排九公主与周家二位公子私交甚笃,关系非同寻常?”流风轻声提点。
但凡小黎所说的话里,有九公主半分不好,她都会换一种方式问话,最好让自家公主从此对九公主心生嫌隙。
那艾云自然有救。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艾云居然这么蠢。
宫里所有人都鄙夷九公主的出身不假,谁也没把她当成正经主子。
可人家到底是公主,谁敢明目张胆地作践?
众人暗地里瞧不起她是一回事,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又是另一回事。
艾云居然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如此愚蠢,根本不值得救。
小黎听了流风所问,点头如捣蒜。“九公主与周家二位公子来往时客客气气,循规蹈矩。绝不像艾云姐姐说的那样!”
这就够了。
钟离初内心深处最隐晦的一丝隔阂彻底烟消云散。
她沉声吩咐:“艾云的刑罚,再加五板子。以后就让她留在浆衣坊做事吧。”
末了,又看向小黎,勾了下嘴角。“忠心护主,你当赏。”
流风意会地拿了个锦囊笑着递给了小黎。
后者欢天喜地地接过。“谢公主赏!”
“下去吧。”钟离初淡淡地说。
艾云到底是服侍了她多年的人,平日里也深受她器重。
没想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居然表现得如此不堪。
这让她多少有些失望。
虽下了决心要好好惩治她一番,可念及多年的情分,又多少有些不舍。
她一手撑着额头,颇有些头疼。
流风见状,正要上前温言宽慰,钟离初却摆摆手:“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也只好告退。
……
兴元殿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张皇后耳中。
彼时,奉命与钟离婉三人一道去了趟周宅的车夫,换了身黑色劲装,跪在张皇后面前,刚秉完事情的全部经过。
张皇后听完第二个,自兴元殿来的眼线所说的话,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花茶。
“周文当真对九公主说,若她是男子,能上朝堂论政,并大有所为?”
‘车夫’恭敬回答:“是的,娘娘。”
“没成想,她还藏了这么一手。”张皇后眯了眯眼,语气莫名。
平日里看着安静怯懦,乖巧无辜如兔,实际上,连朝堂之事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还能准确无误地看透她这位皇后的所思所想。
倒真是秦如霜的亲生女儿。
惯会装模作样的。
哦对,还有那个故事。
小六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又费尽心机地争来了一桩她眼里最好的姻缘。
怕是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小九手上吧?
不,别说小六,就是自己,也没想到会成为那丫头的一把刀,亲手替她除掉了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张皇后的脸色不自觉地沉了沉。
“幸好娘娘有先见之明,让横一跟着去了。”蒋姑姑也后怕地说。
张皇后没有吭声,心中却也跟着道了声幸好。
要不是她留了个心眼,想在召见周文之前,先了解一下此人。
看他是否真如表现出来的一般无懈可击,对初儿一往情深。
才让暗卫跟着钟离婉一起去了周家,并因此听到了钟离婉和周文在书房中的对话,险些就被这有心机的小贱人给骗过去了。
“那周文,对九公主态度如何?”张皇后冷冷地问。“依你看,可有男女之情?”
‘车夫’横一想了会儿,老实回答:“依属下看来,周文虽对九公主照顾有加,可两人私下里相处还是隔着远远的距离,只以兄妹相称,不曾有丝毫逾矩。”
张皇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也是,那丫头虽是藏拙,可城府深这一点,在男人面前又不是什么长处。
只论摆在明面上的容貌和身份,又怎及得上她的初儿。
修长而洁白的手指在茶盏边缘来回滑动,张皇后思衬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艾云这等爱嚼舌根,又离间主子间情分的奴婢,要不得了,仗毙了吧。”
蒋姑姑点头应是,挥了挥手,那名兴元殿来的报信者领命去了。
“横一,你继续盯着九公主就是。她的一举一动,你都要盯紧了。”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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