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林砺的声音被风吹散,带着一丝压抑笑意的沙哑,清晰地送入程雪卿紧贴着她后背的耳中,“还想继续坐我的车吗?”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安全很重要?”林砺转过头去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是在给她上安全教育课。
看来程雪卿还是不完全了解林砺这个人。
·
2017年的冬天,林砺又给她上了一堂安全教育课。
午夜过后的寒气像无形的潮水,漫过空旷的街道。
程雪卿刚从一场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酒会抽身。
昂贵的羊绒大衣裹着她微醺的暖意,脚下的细高跟敲击着冰冷的人行道,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嗒、嗒”声,在两侧紧闭的商铺间撞出空洞的回响。
她停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那圈惨白的光晕下,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带出一股混合着关东煮、微波食品的温热气息。
林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刚脱下便利店那件松垮的荧光色马甲,露出里面白色的运动外套,外套袖口处赫然洇开一块浅黄色的、油腻的污渍——显然是关东煮汤汁的“杰作”。
她脸上带着值完长夜班的疲惫,眼神在接触到程雪卿时,才露出一点克制的惊喜和暖意,如同被瞬间点亮的寒星。
“等久了?”林砺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打工人夜班后的微哑,自然地走到程雪卿身边。
“刚到,你下班了吗?”程雪卿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自觉地带着心疼。她实在不知道林砺坚持上这个破班的意义在哪里。
林砺朝她点了点头,抓起她有些冰凉的右手揣进自己的外套口袋,俩人朝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走去。
刚开始还有些嫌弃,不过程雪卿现在已经学会习惯林砺身上散发出的,跟程雪卿周身昂贵香氛格格不入的、微咸的食物气息。
对了,她现在可以确定了,她所有昂贵的香水中,林砺最喜欢的确实是芦丹氏的柏林少女。
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路口到了。红灯像一只巨大的、淌血的独眼,固执地亮着,切割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惨白的路灯将两人连在一起的影子投在地上,一个纤细优雅,一个挺拔单薄。
两侧街道死寂如墓道,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
程雪卿几乎是习惯性地、带着一种根植于教养和规则的惯性,在斑马线前稳稳停住了脚步。她从林砺的口袋中抽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鬓发,目光落在对面同样空寂的人行道上。尽管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似乎是注意到口袋空了而程雪卿没有跟上来,林砺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她,再次向她伸出手:“你在等什么?”
林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
这个人难道都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吗?
“这是红灯,要遵守交通规则。”程雪卿拉住林砺伸过来的温暖的手,同样也不让对方向前走,“你不是教育过我交通安全吗?”
就在这一刻——
程雪卿清晰地看到林砺的眼神骤然变了。
那双总是平静深邃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牢牢锁定了远处黑暗中某个急速逼近的微小光点。
与此同时,一阵低沉、压抑却带着疯狂气息的引擎嘶鸣由远及近,如同危险的信号弹划破死寂。
“雪卿!”
林砺的声音短促、清晰,带着一种程雪卿从未听过的紧迫感,和前所未有的慌乱。程雪卿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只觉腰侧一紧——一只手臂紧张地大力环了上来,瞬间将她圈向林砺的身体内侧。
同时,另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柔却有力地覆上她的后肩,形成了一个支撑的支点。
“这边!”林砺的话音未落,程雪卿便感觉自己被一股沉稳而引导性的力量带着,迅捷地向路边的绿化隔离带移动。
林砺的动作快得惊人,但异常平稳。程雪卿能感觉到林砺用整个身体为她挡住了危险袭来的方向,她的背脊紧绷,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高跟鞋在地面上微微打滑,但腰间那条手臂如同最可靠的支撑,及时地稳住了她,避免了任何狼狈的跌倒。
她感觉自己被林砺半护在怀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被带离。
“唔……”程雪卿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便陷入一片带着湿冷草木气息的柔软中。
两人几乎是同时跌入低矮的灌木丛。
预想中的剧烈撞击并未发生——在落地的瞬间,她感觉到林砺的身体猛地绷紧,巧妙地调整了姿势,将大部分的冲击力引向自己,一只手臂垫在她身下,另一只手始终护着她的后脑。
程雪卿只是感到一阵轻微的震荡,昂贵的内搭礼裙裙摆被坚韧的枝叶勾住,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裂开了一道小口。
泥土和腐烂落叶的气息涌上来,但冰冷和重压并未降临——她被林砺小心地圈在怀中,隔绝了大部分的脏污和直接的撞击。
“吱——!”
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轮胎摩擦声,在她们刚才站立的位置轰然炸响,一道眩目到令人瞬间失明的强光,伴随着引擎歇斯底里的咆哮,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几乎是擦着绿化带的边缘呼啸而过。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浓烈的汽油味,狠狠地拍打在她们身上。摩托车手模糊的吼叫撕裂了夜的寂静,又随着引擎的嘶吼迅速远去,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亡余韵和刺鼻的尾气。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破碎。程雪卿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巨大的恐惧让她在林砺的怀抱中微微颤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砺同样剧烈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物,紧贴着她的后背,一声声,沉重而有力地搏动着,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震颤,更传递出一种磐石般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砺没有立刻起身,保持着那个保护的姿态,急促而低哑的声音紧贴着程雪卿的耳畔响起:“伤到没有?哪里疼?”
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担忧,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
程雪卿惊魂未定地摇头,侧过脸,想看清林砺。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林砺近在咫尺的轮廓。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未褪的惊悸,而更深处,是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焦灼和关切,浓得几乎让她心悸。
林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显示出高度紧张后的余波。几片枯叶沾在她微乱的长发上,白衣服蹭上了污泥,显得有些狼狈,却让程雪卿在这一刻觉得她无比可靠。
林砺小心翼翼地撑起上半身,目光迅速而仔细地在程雪卿身上扫过,确认她除了裙摆的破损和沾染的些许草屑泥点外并无大碍,她紧绷的肩膀这才渐渐松缓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吓到了吧?”林砺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暖意,拂过心尖。她伸出手用自己袖口内侧相对干净柔软的一角,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去程雪卿脸颊和鬓角沾到的一点湿泥和草屑。
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珍重。
她的目光落在程雪卿沾了泥污和草汁、裂开小口的昂贵裙摆上,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自责:“裙子……”
音量很低,声音里带着歉意。
程雪卿摇摇头,伸出手轻轻握住林砺替她擦拭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她的目光越过林砺的肩膀,望向那依旧固执亮着的红灯,再投向摩托车消失的方向,那里现在只剩下深沉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的惊魂只是一场幻觉。
他妈的混蛋!程雪卿在心里暗骂。
林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中的温柔敛去,沉淀为一种早已习惯的冷冽和淡淡的嘲讽。她扶着程雪卿慢慢站起身,替她仔细拍掉大衣和裙摆上仍沾着的草叶,动作耐心而细致。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你的规则,是看着红灯停下。这很好。”她顿了顿,“但是有人的规则是,凌晨骑着飞车在大马路上炸街。”
“因为这个点儿了路上没车,也没有交警会管。”林砺拉起她因为惊吓而变得冰凉的双手在掌心搓热。
“笨蛋,”林砺笑开,再次将她的手揣进口袋,“你看现在有车吗?”
她在嘲笑程雪卿年纪轻轻竟然这么迂腐。
“我知道遵守规则,但是有些时候也要灵活变通。”林砺在试图向她传授自己的底层生活哲学。
程雪卿不置可否。
像是为了驱散惊吓后的沉重,林砺难得地跟程雪卿讲了个笑话:“你知道C市和D市骑飞车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C市和D市,语言差不多、文化差不多、经济发展情况差不多,两个市的人相互看不上,催生了很多地域笑话。
程雪卿摇头,诚实地说:“不知道。”
“哈哈哈……”林砺笑话还没讲,自己先憋不住笑了,“D市的人骑飞车要是差点撞到人,立马停车扶人,递烟赔笑说‘哎哟喂~老师对不起哈!你莫得事嘛?我开慢点嘛’,而C市的嘛——”
她还卖了个关子,看见程雪卿好奇的眼神才接着讲:“会留下一句‘啷个走路的哟!眼睛长到后脑壳迈?!老子喇叭按烂了你未必听不到嗦?’然后扬长而去,车都不带停一哈的。”
程雪卿是C市本地人,林砺在的R市是辖在D市的,一般来说也算D市人。但是这个笑话确实还挺好笑的。
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在路灯下对视傻笑。
·
林砺真的是一个复杂的人,规则的界限也很模糊。
但是这不影响程雪卿喜欢她。
声明。本人不是C市人、也不是D市人,笑话只是单纯的笑话。
不含本人任何价值批判、也无意引起C市、D市争端,请勿上纲上线!
剧中人物不当行为请勿模仿,请各位读者严格遵守交通规则、安全驾驶和骑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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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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