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白闻言眉头紧锁,“都是真的?”
他家老头曾经明确说过,这两幅画一真一假,至于怎么确认的他还真没问,父亲对字画多年研究,再加上买画时多位专家大师的鉴定研讨吗,想来结论是不会错的。
“我说两张画都是真迹,倒不是指它们都出自陈遵之手”,梁书维顿了顿,“如果从作者是否为陈这个角度来评判画的真伪,那这里面确实只有一幅是真迹。”
沈舒宸已经被绕晕了,连忙摆手,“那您刚刚说两幅都是真迹,是什么意思?”
既然问到梁书维擅长的领域,他也乐意多解释几句,遂问魏白和沈舒宸两人,“你们有没有了解过书画造假的几种方法?”
沈舒宸茫然摇头,魏白则思忱片刻道,“曾经听家父谈论过,略知道些皮毛,听闻书画造假大致分为六种手法,分别为线条勾描、改头换面、模仿特征、临摹伪造、假中有真、木版水印。”
梁书维频频点头,“不错,书法和绘画的魅力不仅限于最终的静态展现,在艺术品鉴赏中,作者笔法的动态变化更具生命力,也是艺术价值体现的关键。”
“因为不具备原作者的笔法神韵,所以作伪者用纸或绢覆于原作上,通过线条勾勒轮廓再填色的方式造假,是极容易被辨认出的。”
梁书维又以这两幅《枇杷图》为例,进行详细解说,“这两幅画乍看之下,几乎一摸一样,所以大概率可能是印刷术仿造,再通过烟熏、酸泡等方法做旧,呈现出古画的状态。”
“但是你们看这一处……”梁书维拿起书桌上的放大镜,对准画作的右下角,那是一句题款诗句。
夏至添暑气,鸟悦枇杷黄。
非常工整的楷体字,映衬整幅画鲜艳的色彩和喜庆的寓意,倒又多添几分富丽堂皇的意味。
沈舒宸两相对比,左瞅瞅右瞧瞧,“嘶……这个‘添’字,两幅画上好像写法有些不一样啊……”
沈舒宸不太确定,回过头看向魏白。
魏白接收到沈队求助的眼神,走上前也凑近画,凝神仔细看了看,“是的,两边字的笔画‘点’笔锋着力点差别很大,所以形状也有出入。”
梁书维点头,“从这一处就能看出,这两幅画并不是印刷翻制,那么还剩下最后一种仿制方法。”
魏白立即反应过来,“所以这个仿画的是位‘高人’?”怪不得自家老头知道两幅画,其中有一幅是赝品并没有不高兴,相反心情还大好了一阵,想来,一定是发现这其中缘由。
“这并不稀奇,历史上有许多绘画大师造起假来可一点也不含糊,不过,他们与那些造假为生倒卖赚钱的还是有很大区别”,梁书维转过身,边说着边从书柜顶层拿下来一只小手提箱。
“他们在仿画时,则是透着一股和古人较劲的味道,既是自信,又是在炫技,但题词时,写字的着力习惯不同,才让我们发现了破绽。”
梁书维打开牛皮制的小手提箱,箱子材质密封性极好,防水防潮,里面装着一些卷轴,估计都是他的收集珍藏。
他取出其中一幅打开,那是张书法作品,素白的宣纸上面洋洋洒洒四个大字——“如虎添翼”。
梁书维分析,“以我对古今书画大师的了解,能将画作仿制到如此出神入化,画工这般高的不外乎那几位,从细节笔触来看,我猜测这幅‘赝品’极有可能是出自国画大师姚山。”
魏白看看梁书维打开的书法卷轴,果然落款和印章都是姚山的名。
沈舒宸也听说过姚山的名讳,三百年来国画第一人的称号如雷贯耳,历史、美术方面教科书上也多有提及,虽然如今已经仙逝,但名字一说出来那还是响当当的。
梁书维解释,“之前有幸得到一幅姚大师的字,虽艺术价值不及他的绘画作品,但也是难得的佳品,最重要的是……”
他将这幅字与那两张《枇杷图》并排挂在一起,“就算字体在变化,内容不同,题写的时候心境也有所区别,但一个人的写字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即使他可以模仿别人的字迹,但运笔着力点不会变,就像自身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有时你自己都没发觉,因此,这幅画是赝品。”
梁书维将左边的《枇杷图》从画架上摘下,“虽说是仿画,但出自姚山大师之手,也属佳品,亦是不凡。”
梁书维说的没错,这样性质的赝品比许多画作更有艺术和研究价值,梁老师顺带着多说几句,又给两人普及一些与古代画作相关的知识,多年的职业习惯和文化积淀,梁老师引经据典,魏白有种回到高中再次听梁书维上课的错觉。
三人在书房中欣赏画作花费了不少时间,聊起艺术,梁书维明显心情自然放松许多,眼神中没有刚开门时的紧张、戒备和忧虑,眼底的阴霾稍减,与魏白和沈舒宸讨论时神情也不似是在强颜欢笑。
看来,礼物挑对了。
沈舒宸没有那么在意梁老师的心情变化,但想来若是对方状态好转,魏白的心绪才能明朗起来。
沈舒宸无意打断这对师生的谈话,但他确实有些……尿急。
“不好意思……”其实不止魏白,沈舒宸此时也有点在上课听讲的错觉,沈队弱弱地举起小手,就差打报告了。
“梁老师,我可以借用下洗手间么?”
梁书维一愣,随即欣然点头,“可以可以。”
他引着两人出了书房,沈舒宸跟在后面眉头微蹙,目光在右侧两道房门之间游离。
梁书维仿佛注意到对方犹疑的眼神,“卫生间是这一间”,他领着人往左手边只一间房门的那侧走去,并主动伸手帮沈舒宸打开门,“沈队长自便。”
“谢谢。”沈舒宸迈步走进去,并将身后卫生间的门重新带上。
如此一来,梁书维和魏白顺势走出走廊,又回到客厅坐下。
魏白的注意在另一侧的两间房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尤其是第一间,门上挂着精美的装饰,圆形浅色的胡桃木制铭牌,周围用绫纱制作成蔷薇花和绿叶点缀,木牌上咖啡色的字,端正篆刻着“仙女的房间”五个字。
显然,那应该是梁潇雨的闺房。
魏白之前看过梁潇雨的照片,也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确实如小仙女一般,被父母宠爱着长大,活泼漂亮、无忧无虑。
美好的事物总是脆弱易碎,需要小心呵护。
梁书维显然也注意到魏白的目光停留,便主动介绍,“那两间分别是主卧和次卧,潇雨离开以后,我和田老师把她的房间封存。”
没说的是,偶尔梁书维还会再打开房间,清扫灰尘,只是每样摆设物件拿起擦拭过后,仍原封不动放回,就像对待某样珍藏的宝物,常擦常新,仿佛一直都在,未曾离开过。
一阵水声,紧接着是门锁打开的声响。
沈舒宸从卫生间出来,见梁书维和微白在客厅,他便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有些事梁书维不愿意多说,魏白也不想追问再勾起老师过多伤心的回忆。
气氛有些凝滞。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沈舒宸屁股还没坐稳当,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又站起身朝梁书维讪笑一声,“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后者示意他随意。
沈舒宸走到阳台接听来电。
阳台就在客厅旁边,讲话的声音隐约飘来,虽然沈舒宸大部分只是在听电话那头汇报,偶尔应答,但魏白还是敏锐捕捉到他语气不对,似乎比平常要严肃许多。
“好,我知道了。”沈舒宸以这句话作为结尾,然后挂断了电话。
魏白从这句话的语气中,感受到对方凝重的心情。
果然,沈舒宸接完电话后,脸色不太好看,半弯下腰附在魏白身边,两人耳语一阵。
梁书维坐在对面,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觉得两人的互动中透着一丝亲密。
沈舒宸和魏白交流几句,后者站起身,“梁老师,我们还有些工作任务,下次再来看您。”
梁书维起身送客人到门口,指了指堆在玄关的大包小包礼品,“下次别带这么些礼物了,过来陪我说说话就好。”
魏白点点头说:“好”
他也觉得,梁书维应该更需要些精神依托,或许下次可以再带些字画来请老师品鉴。
但魏白暂时没有心思想这些,走进电梯,他就迫不及待询问沈舒宸,“接到报案出现新的死者?什么地点、死因,被害人身份是什么,职业也是司机吗?”
与平时温和的性子不同,此时他的语气透露着急切。
魏白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沈舒宸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好。
魏白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急,“抱歉,是我有些激动了。”
他很快调整状态,又恢复往日的冷静镇定。
“具体情况路上再说,我们先往案发现场赶,小贾和楚修然已经带着一队人过去了。”沈舒宸接到电话,第一时间就做了部署。
“好。”
魏白的步子不自觉的加快,两人迅速往小区门口走去。
身后楼房某层的阳台门被打开,素色花纹的纱质窗帘后面人影绰绰。
一道担忧的视线定格在魏白身上,目光里夹杂挣扎与痛苦,直到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背影,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转身回到家中。
“仙女的房间”门被打开一道缝,“梁老师,陌生的叔叔走了吗?”
梁书维将苦涩掩过,面对明显比普通高中生略瘦弱矮小的少女,他换上和煦的笑容,“你不用紧张,他们走了,这几天心情好一些了么?想不想回家?”
女孩摇头,眨着湿漉漉的双眼,胆怯回复,“我害怕。”
梁书维心疼这个常年被父母忽视的女孩,低声安慰,“那就在这里多住几天,老师会保护你,薛柔同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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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要放下,但不是放弃(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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