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锋密室,四方之魍齐聚一堂。
万俟哀斜倚在红木圈椅中,手中把玩着一柄黑色的短刃,身后两柄交错的弯刀随着他的动作不时撞击在身后的木椅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
司徒红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身侧万俟哀的声音戛然而止,斜倚的身体慢慢坐直,对面端坐的寒衣客发出一声嗤笑,司徒红抬眸望过去,满眼寒意。
寒衣客不动声色的回望过去,冰凉的眸子里带了一丝隐晦的挑衅。
“沾满鲜血的出家人,不知道能入哪家的佛门。”司徒红涂着鲜红唇脂的嘴唇微动,明艳的脸上似笑非笑。
“心中有佛,便是佛之信徒,区区女子自然不配明白佛之奥义。”寒衣客脸色毫无变化,捻着佛珠的手不停拨动着,口中却满是嗔痴。
司徒红将手拄在下颌处,歪头笑笑:“虚伪。”
寒衣客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黑色的长廊中突然传来几道杂乱的脚步,烛火一道道亮起,又在疾行而过的纷飞衣摆下变得忽明忽暗。
寒鸦柒用力推开长廊尽头的大门,黑色兜帽下露出半张苍白的面容,嘴角勾出一抹怪异的弧度,声音战栗到扭曲:“宫远徵,死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悲旭猛地抬头,万俟哀将手中的短刀用力插在桌子上,狐疑问道:“你确定,宫远徵死了?”
“我亲自确认过,胸膛被利器贯穿,血竭而亡,横尸长街。”
寒鸦柒解下外氅,一只云色囊袋突兀的挂在黑色的外裳之间。
司徒红站起身,盯着那囊袋迟疑说道:“这是宫远徵的暗器囊袋,他以此为傲从不离身...这么说,他真的死了!可是,他怎么会死在长街之上?”
“尸体旁散落着红色喜服和成亲时女子佩戴的凤冠,我询问过成衣店的老板,宫远徵私自出宫门,是为了采买成婚用的衣物......可谁能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最后却一手把他推上了黄泉路。”
寒衣客走近寒鸦柒,抬手拽下了他腰间的囊袋,脸上的刀疤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可怖。
“为了个女人,真蠢呐!宫远徵死了,那宫尚角...岂不是很伤心?”
他又想起当年那个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杀意却又拿他毫无办法,像是一头刚长出獠牙的幼兽,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宫尚角的反应了,一定很有趣。
寒衣客盯着手中的囊袋看了半晌,又随手丢在了桌上,手中的念珠不停的捻动着,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杀意。
万俟哀复又闲闲歪着身子倚回去,语气嘲讽:“最亲爱的兄弟死了,宫尚角很痛苦吧,宫门只剩下个废物宫子羽,还拿什么抵抗无锋,不如趁他病,要他命,宫门覆灭,不过在我们覆手之间。”
密室深处的屏风后传来动静,几人缓缓起身看过去,点竹依旧是一袭黑衣,整个身体都包裹的密不透风。
“他们杀了宫远徵?”尖利的声音响起。
“门主神机妙算,青漠之人果然手段非常,即便是宫门之人也毫无还手之力。”寒鸦柒恭敬说道。
“哈哈哈哈....”点竹的笑声尖利而刺耳,“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傅九星竟然给了我们这样大一个惊喜,哈哈哈哈...”
堂中站着的几人神色各异,司徒红看向帷幔处的阴影,精心描画的眉毛轻轻皱起。
“诸位,三日后是宫远徵的殡日,宫门之人兄友弟恭,定是不愿让兄弟孤身上路,我们送他们一程,以后江湖纵横血雨腥风间,我不想再听到宫门这两个字。”
“是!”众人齐声应道。
旧尘山谷外,云来客栈。
窗外风雪渐止,屠铎坐在窗前看着被白雪覆盖的街道,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客栈的大门被推开,乌潼带着满身落雪走进来,来不及扑落身上的雪,便径直朝屠铎走去。
“王上,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屠铎站起身,抬手扶起半跪这向他行礼的青年,低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可遇到了什么麻烦?”
乌潼直起身,应道:“没有,不过又去了趟宫门送信,倒不好让他就这样曝尸荒野。”
屠铎神色松散,复又问道:“那蛊呢,确保蛊虫也死了吗?”阿朵以血喂养的极品留生蛊是疗伤圣品,否则宫远徵受了乌潼一刀,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恢复到这样的程度,阿朵,对他太上心了。
乌潼抬起头,干净的眸子对上屠铎,声音平稳说道:“蛊虫已然身死,伴生蛊离体,他的身体相当于被抽离了一半生气,身上的旧伤复发,冥月当胸穿过,蛊死人亡。”
屠铎看向窗外,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洁白的雪被踏在脚底,逐渐变得泥泞、肮脏,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叹道:“可惜了。”
不知道是可惜那终将被污染的雪,还是那个倔强苍白的用毒天才。
“醒了醒了,阿朵醒了!”无忧的声音从二楼转角处传过来,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雀跃。
屠铎猛地起身,快步朝楼梯上走去。
乌潼跟了几步,却在踏上几层台阶之后停下了脚步,拳头攥了又攥,挺拔的肩头泄气般塌下来,他慢慢的退下来,眼神复杂。
他杀了宫远徵,阿朵...不会原谅他。
傅九星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手指抚上枕边的囊袋,伴生蛊在里面毫无动静,像是又陷入了沉睡。
“阿朵,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屠铎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一齐传进傅九星的耳朵里。
看着面色焦急的父亲,她半撑起身体,无忧将软枕放在她身后,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我已无大碍,父亲不必挂怀,许是御蛊数量太多,身体有些吃不消,修养几天就好了。”
“早就同你说过,不要逞强,御蛊从来不能急于求成,何必如此倔强。”声音里一分埋怨,九分关切。
屠铎眼神望向她颈边的血纹,想伸手查看,又惊觉不妥,只好问道:“你颈侧的血纹是怎回事?”
傅九星摇摇头,她挽起袖子,洁白的胳膊上也爬满了妖异的红线。
“我也不知,上次在宫门发了一次病,那次也出现了这怪异的血纹,不过后来自己便消失了,不痛不痒,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屠铎面色沉重,这样怪异的血纹,绝不是小事,阿朵身上的怪病不能再耽搁了,既然有治病之法,这趟出行就不能空手而归。
“我听乌潼说,无锋中人,有人能治你的病。”
傅九星眼神一滞,她扯出一抹笑,淡声应道:“是有人这么说过,不过无锋之人狡猾难缠,又毫无下限,他们的话也不可尽信。”
屠铎显然对她的回答感到不满,“不管是真是假,都要试过才知道,你当初为了宫门将治病之法拒之门外,已是任性之极,以后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傅九星低头,应了声是。
宫远徵应该已经被宫尚角接回宫门,病是要治的,不管父亲想要用什么方法和无锋周旋,只要不伤害宫远徵和他在意的东西,她都不会在管,也实在没有心力再去管了。
“你好好休息吧,父亲不打扰你了。”
说着,屠铎站起身,离开了傅九星的房间。
房间里又归于寂静,傅九星从枕头下摸出了那颗莹润的东珠,她说想嫁给他,他便不顾身上伤痛去为她寻嫁衣和凤冠,即便是身上有她以血喂养的留生蛊,那也一定痛苦难忍,难为他,到处跑了这么久。
是她辜负了他。
珠子被打湿,傅九星合上手掌,把头埋进被子里,低声呜咽。
身后突然靠上来一个温暖的身体,傅九星半倚在无忧怀里,身体无声的抽搐。
“好阿朵,不哭、不哭。”无忧笨拙的安慰着。
“无忧,我的心脏,好像裂了。”傅九星死死捏着手里的珠子,缓缓闭上眼睛。
*
三天后。
“阿朵,你已经躺了三天了,今日没有下雪,不如起来活动活动,再躺下去,你就要变成小笨猪了。”
无忧拉开傅九星的床边的帷幔,碎碎念道。
傅九星懒洋洋的起身,任由无忧一层一层的帮她穿上衣裳,又披上了厚重的狐裘,这是势必要把她拖出门去。
刚踏下楼梯,就见红莘疾步走过来,“王女,现在街上不太平,若想出去逛逛,不若明天再出去。”
傅九星眉心微皱,问道:“不太平?出了什么事吗?”
说着便向门口走去,街上人群行色匆匆,街道上的各路商贩都挑着担子神色慌张,商铺也都将大门紧锁。
傅九星踏出门去,身后红莘急道:“王女,还是小心些为好。”
她毫不迟疑的走到街上,东边天际火光冲天,黑色的浓烟滚滚升起。
那个方向...是宫门吗?
她伸手拽住了一个货郎,疾声问道:“怎么了?东边出什么事了?”
“又是些江湖门派的厮杀之事,山谷里的宫门被人攻进去了,听说打的不可开交,姑娘,还是紧闭房门避避祸吧。”
货郎说了两句后匆匆离开了。
无忧将傅九星护在身后拉进了客栈中,红莘顺势将房门关上。
傅九星浑身冰凉,无锋怎么会无缘无故攻上宫门,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宫远徵会不会有危险,她得去看看。
“红莘,我要出门一趟,你留下保护好父亲。”
红莘猛地抬眼,又立刻跪下去:“王女不可,没有王上的命令您不能随意外出。”
傅九星眼神冷下来:“我说我要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红莘面露难色,低头沉默不语,但是身体却死死挡在傅九星的面前。
“让她去。”
屠铎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显得有些空旷。
傅九星一愣,高声说了句:“多谢父亲。”
“红莘,你也去,你们都去,乌潼留下来保护我就够了。”
“父亲,无忧陪我去就够了,蛊卫还是留下保护您——”
傅九星的声音被打断,屠铎的声音再次传来:“阿朵,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任性,别再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女儿知道了。”
傅九星握拳应下,带着蛊卫朝宫门疾步而去。
楼上,乌潼站在屠铎身后,欲言又止,半晌,他还是问道:“王上,为什么要阿朵去,去了宫门,宫远徵的死就瞒不住了。”
屠铎转过身看向乌潼,沉静的眸子里掀不起一丝涟漪:“瞒?我从来没想过瞒着她,亲眼看到了,才能真正死心。”
死心了,便再不会牵肠挂肚的思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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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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