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弩机是第一步。
他脑中瞬间闪过前世关于材料力学、机械原理的知识碎片。
他需要阿年去通知他秘密网络中的“小铁匠”(一个在铁匠铺偷师、有天赋的少年),准备一些简易的测量工具和可能用到的替代材料。
同时,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掩护——在检修弩机的名义下,他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将军府武备的储备、质量和生产流程,为未来可能的“自保”甚至“布局”积累至关重要的数据。
秦大夫的验毒结果如同惊雷,炸响在靖北王陈戍的书房。
“王爷!”
秦大夫面色惨白,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是那碗燕窝羹的残渣和一份详细的验毒文书,
“此羹中混入了极其微量的‘千机引’!此毒无色无味,性极阴寒,短期少量服用,只会令人精神倦怠,气血渐亏,状若体虚风寒。
但若长期服用……不出半年,必会心脉枯竭而亡!下毒之人……心思歹毒,是要……是要王妃娘娘的命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砰!”陈戍一掌拍在紫檀书案上,坚硬的桌面竟被拍出一道裂痕!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后怕!柳氏,他的王妃,他虽谈不上情深似海,但也是敬重的发妻,更是维系他与某些江南士族纽带的关键人物!竟有人敢在他的王府,对他的王妃下如此阴毒之手?!
“查!给本王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之人挖出来!”陈戍的咆哮震得书房梁柱都在颤抖。
早已等候在外的陈雪,适时地“闻讯赶来”,小脸苍白,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她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双手呈上另一份厚厚的卷宗。
“父王!”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女儿……女儿得知母亲身体不适,心中忧惧,便……便自作主张,私下请绸缎庄的刘掌柜,动用了一些……一些自己的体己银子,顺着那送羹的丫鬟查了查……这是女儿查到的所有证据!
请父王为母亲做主!”
她将卷宗高高举起,里面详细记录了彩屏与王嬷嬷的异常往来、王嬷嬷儿子赌债的异常清偿(源头直指李姨娘一个远房表亲名下的钱庄户头)、甚至还有李姨娘院中近期频繁购买一些特殊药材(与千机引辅料相关)的记录!条条铁证,环环相扣!
陈戍一把抓过卷宗,越看脸色越沉,最后已是黑如锅底。他猛地抬头,看向跪在地上、身形单薄却眼神倔强的女儿。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悲伤,但更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冷静与决绝!
这真的是他那个只知道写字画画、偶尔撒撒娇的十岁女儿吗?这份心机,这份手段,这份在母亲遇险时爆发出的狠厉与缜密……简直让他心惊!
“雪儿……”陈戍的声音复杂难辨,有震惊,有审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父王!”陈雪重重叩首,额头触地,
“女儿僭越,擅自探查,甘受责罚!但母亲危在旦夕,女儿……女儿实在无法坐视!求父王明鉴,严惩恶徒,还母亲一个公道!”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将“孝心”与“护母心切”的大旗高高举起,堵住了陈戍任何可能的苛责。
陈戍沉默良久,书房内死寂一片。他看着女儿倔强的背影,又看看手中那厚实的、足以将李姨娘钉死的罪证卷宗。最终,他长长地、带着一丝疲惫地叹了口气。
“你……做得很好。”他声音低沉,“起来吧。”
李姨娘与其子陈烁被雷霆处置。李姨娘被褫夺一切封号,灌下哑药,打入王府最阴冷偏僻的佛堂,终身囚禁。
陈烁虽未直接参与,但因生母之罪,被剥夺了世子候选资格,打发到最偏远苦寒的田庄“思过”。
王嬷嬷被杖毙,彩屏及一干相关人等尽数发卖。靖北王府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清洗。
尘埃落定后,陈戍单独召见了陈雪。
“雪儿,”陈戍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的女儿,眼神复杂,“此次……你立了大功,护住了你母亲。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陈雪垂眸,恭敬道:“女儿身为郡主,护佑母亲乃天经地义,不敢求赏。只是……”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此次风波,虽恶徒伏诛,但王府内务管理之疏漏,亦暴露无遗。
母亲受此惊吓,心力交瘁,恐难再如从前般操劳。女儿不才,愿为父王分忧,替母亲暂管……城西的‘青禾庄’与‘栖霞庄’两处田庄庶务,一则让母亲安心静养,二则……女儿也想借此历练,不负父王期望。”
她的要求清晰明确——要田庄!而且是两处靠近临渊城、产出颇丰的大田庄!这远比一个绸缎庄重要得多,是真正的根基产业!
陈戍瞳孔微缩。他没想到女儿胃口这么大,更没想到她如此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索要实权。
拒绝?
她刚立下大功,护母心切,理由冠冕堂皇。而且……经此一事,他也确实需要重新审视这个女儿的价值和能力。
一个既有心机手段,又有孝心(至少表面如此),还能替他看顾产业(甚至可能带来惊喜)的女儿……或许,是颗有用的棋子。
“……准了。”陈戍最终缓缓点头,“即日起,青禾、栖霞二庄,由你暂代掌理。一应管事,听你调遣。若有难处,可来禀报。”
“谢父王恩典!”陈雪深深拜下,掩在袖中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
田庄!这意味着更稳定的财源,更广阔的活动空间(田庄流民多,便于隐藏人手和物资),以及……真正属于她的、独立于王府的力量根基!
靖北王府的腥风血雨,也传到了镇北将军府。
龚毅在演武场角落的器械库找到陈雪时(借口讨论弩机改良),她正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研究着一张刚从青禾庄旧库房里“清理”出来的、残破不堪的皮制地图。
“你没事吧?”龚毅低声问,目光扫过陈雪略显疲惫但眼神晶亮的脸。
“没事。”陈雪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毒瘤已除,还得了两块肥肉。”她将地图小心地摊开在旁边的木箱上,指着地图边缘一处模糊的、用暗红色颜料标记的山脉轮廓,“看这里。”
龚毅凑近,瞳孔骤然收缩!在那山脉轮廓的某个不起眼的褶皱处,赫然刻着一个他极其熟悉的符号——一个扭曲变形,但绝对属于阿拉伯数字体系的“7”!与之前流民黑市那块石头上的符号,如出一辙!
“地图是前朝永昌初年绘制的,标注的是北境与胡人草原的交界区域。”陈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这个‘7’,位置偏僻,像是后来添加上去的。结合你之前得到的石头……龚毅,这绝不是巧合!古墓、窑厂、战场、地图……这些符号像路标一样,指向某个被刻意抹去的秘密!”
龚毅的手指抚过那个冰冷的符号,沉声道:“方向更明确了。北境战场,尤其是地图标记的这片区域,是重点。但探查那里,需要真正的精锐和更大的掩护。阿年他们……”他摇摇头,“还不够。”
“我知道。”陈雪收起地图,
“所以田庄来得正是时候。青禾庄靠近那片区域边缘,我会以巡视田庄、安抚流民的名义,慢慢往那边渗透人手。你那边呢?弩机如何?”
“机括问题找到了,是淬火工艺不稳定导致金属疲劳。”
龚毅快速说道,“给了几个改良建议,父亲很满意。
我争取到了参与后续新弩试制和部分军械维护的权限。这是个突破口,可以接触到工匠,也能更清楚军备家底。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父亲似乎……对我和你的婚约,有了些别的想法。”
陈雪挑眉:“哦?”
“母亲私下告诉我,”
龚毅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王妃娘娘这次受惊后,似乎……对这场亲事有了顾虑。觉得我龚家虽是将门,但终究是臣子,王府风波诡谲,怕你嫁过来……未必安稳。”他看向陈雪,“王妃娘娘,是真心疼你。”
陈雪沉默片刻,想起母亲病榻上担忧的眼神,心头微涩。
她当然知道母亲是真心为她打算。
但在乱世,在靖北王府,所谓的“安稳”本就是奢望。龚毅的将军府身份和他展现出的能力,反而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可靠的盟友和跳板。
“婚约是丝线,也是铠甲。”
陈雪重新抬起头,眼神坚定,
“现在,它对我们还有用。至于以后……”她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等我们有了足够的力量,能在这乱世真正站稳脚跟时,才有资格谈‘安稳’二字。母亲那里,我会去安抚。”
龚毅点点头,没有多言。两人都清楚,这场始于利益的婚约,在共同经历了王府的刀光剑影和不断加深的同盟后,早已掺杂了更复杂的东西。
信任、依赖、共同的秘密和目标……这些东西,在乱世中,远比虚无缥缈的“安稳”更珍贵,也更沉重。
青禾庄的管事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姓赵。看着眼前这位年仅十岁、却带着一种无形威压的小郡主,他恭敬地垂着头,心中却满是惊疑。
“赵管事,”陈雪的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却不容置疑,“庄子里收容的那些流民,挑些身强力壮、手脚勤快、家世清白的,单独划一片地安置。告诉他们,只要肯下力气,按我的法子种地,庄子管他们一家老小吃饱,年底还有余粮可分。”
“是,郡主。”赵管事连忙应道。
“另外,”陈雪指了指侍立一旁的阿岁,“这是阿岁。以后庄子上有什么要紧事,或者需要往王府递什么消息,直接找她。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阿岁上前一步,对着赵管事微微屈膝,神色平静:“赵管事,有劳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女孩,而是郡主在田庄的代言人。
赵管事心头一凛,连忙回礼:“不敢不敢,听凭郡主和阿岁姑娘吩咐。” 他看着阿岁沉静的眼神,隐隐感觉,这平静的田庄,怕是要掀起波澜了。
与此同时,镇北将军府的兵器作坊内,炉火熊熊。
龚毅穿着一身特制的皮围裙,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工匠身边,专注地调试着一架改良后的弩机机簧。
阿年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站在稍远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手中拿着炭笔和本子,随时准备记录龚毅需要的任何数据。
汗水从龚毅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铁砧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转瞬即逝。
暗渠已然凿通,水流正悄然汇聚,只待时机,便要奔涌而出,冲刷这腐朽的末世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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