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送入萧府

南山书院三月一次的期会,院内坐满了各派学子聆听讲学。

高台之上讲演的男子身穿墨色直襟长袍,挂白玉玲珑腰佩,冠上插着一根墨玉簪子。

袍子肩头湿濡一片,但他却浑然不觉,紧握书卷的手止不住的发抖,眼眶发红,声音直冲云霄。

“宦官专权,扰乱朝纲,国家危矣!”

“太宗时期,朝政把握在石贤一介阉人手里,几将灭国!”

“尚父李燮,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斩下石贤首级,肃清奸佞,此乃大丈夫也。”

……

不远处的长廊中,一男子负手而立,冷眼看着那高台之上讲演的人。身后的一众奴仆噤若寒蝉,将头埋得极低,生怕被牵连。

陈夫子浑身战栗的看向他,急忙跪地求饶,“大人息怒,此子名唤宋知钰,是宋大将军的遗孤,今日才入南山书院,不懂规矩。”

朝中人人皆知萧寒砚最忌讳旁人拿他太监的身份说事,就连皇上见了他都得礼让几分唤上一句“萧大人”,这么含沙射影的被人骂,还是头一遭。

萧寒砚面色如无波的古井,没有掀起半点涟漪,抬脚上前去。

院内瞬间乌泱泱跪倒一片,声音整齐划一,“萧大人安好。”

再次见到萧寒砚,宋知钰心尖猛然一颤,瞳孔骤然缩紧,右手不自觉的握紧,指尖泛白,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至后颈。

双脚仿若生了根,动弹不得,四肢僵硬不受控制。

应州城焮天铄地的大火瞬间出现在眼前,缭绕的火光中,影影绰绰的身影接连倒下。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天下缟素。

铁锈般的血腥味儿瞬间将他笼罩其中,宛若被扼住咽喉,呼吸不得。

哀鸣、哭泣、求救、喊杀声交替重现。

脑子里嗡鸣一片,父亲的叮嘱犹在耳畔,“萧寒砚通敌,断我粮草,其心可诛!”

修长额脖颈突然被人掐住,宋知钰瞬间回神,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眸子如鹰隼一般死死的瞪着眼前的男人,换来的却是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越收越紧。

唇瓣嗫嚅两下,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被萧寒砚提起来了,只能绷紧脚尖在地上寻找着力点。

“许久不见,本事见长。”

冰冷的声调传入耳朵,宋知钰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微微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幽森的眸子,视线纠缠,那双他熟悉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悲戚、隐忍。

脖颈上的禁锢倏地消失,宋知钰踉跄两步才得以站稳,他大口的喘着粗气。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宋知钰猛的跌坐在地上,腹部传来钻心的疼。

萧寒砚将他踹倒之后,那只脚却没有收回,反而踩着他的胸膛将他的身子往下压了两寸,甚至还用力碾了两下。

粗粝的指腹从发红的眼尾轻柔的摩挲至下颌,突然用力钳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仰视。

男人轮廓深邃,高鼻薄唇,双目黑而狭长,眼底噙着一抹淡笑,声音却是寒意蚀骨。

“南山书院委屈你了,你该去太学。”

太学是学子们求学的场所,学子经受业,考试合格后便可入朝为官。

启灵帝痴醉诗画,无心朝政,保皇党势微,宦官与外戚把持朝政,导致党锢事件连发,民间起义不断。

宦官为壮大势力建立南山书院,与士族以及支持他们的太学抗衡。

南山书院与太学分庭抗礼,但百官仍将太学视为正统。世家贵族不愿得罪萧寒砚,只得将家中不受宠的庶子送至南山书院。

盛满雪的树枝伸入水榭,偶有几朵红梅破雪而出。

脖颈处上了药,但依旧隐隐作痛,宋知钰白皙的皮肤上一抹红痕未散,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耳畔传来好友周彻安的劝告声。

“知钰,这里是南山书院,是萧寒砚的地盘,咱们要谨言慎行,谁知道会不会传到他耳朵里。你今日指桑骂槐,恐怕已经被他记恨上了。”

“他还能在京城还能一手遮天么。”

话虽如此,但宋知钰知晓萧寒砚权势滔天,连保皇党和外戚党都要避其锋芒。

“他能。”周彻安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你刚回京不了解,五皇子曾经当众骂了他一句阉人,你猜怎么着?当天晚上五皇子的尸块就出现在了皇上寝殿里,没错,是尸块,尸体被分成了整整十几块,那处东西也不见了。所有人都认为是萧寒砚动的手,但查来查去都找不到任何证据。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人还是少惹为妙。”

“不知道他会不会伺机报复,这几天咱们不要分开,也别出书院。”周彻安一脸担忧,又后知后觉询问,“对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应该是去太学吗?”

“皇上让我来的。”宋知钰声音低哑。

沉默半晌,周彻安慰道,“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结业了不用考核可以直接授官,听说有学子做尚书,甚至还有人直接封侯赐爵。我没那么远大的志向,能在地方上做个小官就行了。”

宋知钰眸色渐沉,语气不忿,“书院的学子大都只知道吟诗作画,这些人把控朝堂,国将不国。”

话音刚落,就被周彻安捂住了嘴,对方示意他噤声。

拐角处一群学子鱼贯而出,调笑打闹声不断。

“那个宋知钰什么来头?竟敢对萧大人不敬。”

“一个病秧子罢了,他爹是宋大将军,全家人死在应城,只有他活下来,被封了个什么忠义侯。”

“得罪了萧大人,看来他这个位置是坐不稳了,日后咱们可得离他远点,省得被牵连。”

“听说他先天有疾,说不定还没等到萧大人出手就死了。”

“应城惨案都过去一年多了,他还盯着不放啊?好好做他的小侯爷就行了,怎么偏偏还要针对萧大人。”

“不过他长得是真不错啊,那脸生得比青楼小倌都好看,那腰细得我一把就能掐住,床上玩起来一定很带劲儿。”

“等萧大人报仇后,说不定能搞来玩玩。”

……

“砰——”

茶盏摔碎在地上,茶水四溅,地上洇出一滩水渍,细碎的瓷片铺满台阶,流光溢彩。

议论声戛然而止。

不小心打翻茶盏的小厮连番告饶,清理好碎瓷片急忙退下。

诸学子看清亭内两人,面面相觑。

院内狂风肆虐,老槐树的枝干随风摇晃,发出阵阵呼啸声,连廊内却是一片静谧。

宋知钰双拳不自觉的握紧,本以为南山书院的学子是只会吟诗作画的草包,没想到这些人色胆包天,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不知道是仗着谁的势。

一白衣男子微微俯身致歉,“宋小侯爷,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陈夫子寻你去静室,切莫让夫子久等,失陪了。”

男子在书院的地位颇高,一行人不敢说话,皆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宋知钰眸色渐深,“方才那位白衣男子是谁?”

“那是乔庭将军的弟弟乔潜,乔家一门双将曾羡煞旁人,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乔潜弃武从文,来了南山书院。他的策问连方太傅都赞不绝口,日日贴在书院门口供诸学子学习瞻仰,但前几日榜上换上了你的新作。”

乔潜的眼里有敌意,宋知钰没有看错。

圆月高悬,余晖映得空中迷雾漫漫,池塘里碎了一片月光,宛若万千星辰散落其间。

屋内一片暖意,盆里的银丝炭滋滋作响,气流扰动,烤得宋知钰双颊泛红。

入目是漆黑的横梁和交错的红绸,细看红色的床幔下是同样刺眼的被衾。

刚醒过来宋知钰脑子还不是很清晰,他只记得自己听从乔潜的话去了静室,但静室里空无一人。

桌上白釉镂空的熏炉散发出浓郁的檀香味儿,他甫一靠近,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次睁眼时,就已经到这里了。

刚准备起身,宋知钰就发现问题了。他四肢都被锁链牢牢的固定在了四根床柱上,动弹不得。身上黑色外袍不知所终,白色里衣也被换过。

身上没有黏腻感,应该是有人用清水给他擦过身子。

门口传来异响,他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屋外狂风肆虐,门被打开的那一霎寒气涌入屋内,与寒风一同进屋的,还有萧寒砚。

见到来人,宋知钰打了个哆嗦,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

“醒了?”

耳边传来低沉戏谑的嗓音,粗粝的指腹落在宋知钰脖颈伤处,揉按的动作极轻,宛如在对待什么珍宝。

对上那双狭长且充满倦意的眸子,宋知钰心尖一颤,喉头发紧,眼里泛起酸意,他要用些力气才能将这股酸意压制下去。

那张脸倏地放大,锁骨处传来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吮吸声不断传入耳内,宋知钰身体瞬间绷得笔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躲开。

余光瞥见男人意犹未尽的添了一下嘴唇,指腹再次落在了他的唇角,轻轻摸索着,眼底的**不加掩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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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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