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馒头——”“突突突……”“咳……呸!”早餐叫卖声、摩托车行驶声和人群的喧嚣在远处若有似无。
“咚咚咚!”“咚咚咚!!”什么声音敲击着脑袋,一下比一下清晰,一下比一下重。
“咚!!!”云真真终于睁开眼,抓起手机一看,居然8:09分了!
APP中一个个待办清单提醒争先恐占据屏幕,闪着血红色:
7:00,第一小学安全巡查员(假扮为XXX家长);
9:00,有声电子书配音(题材精彩,可谈更高报酬);
11:00——14:00,金融街米其林餐厅兼职(提前复习好各种食材来源与相关故事)
……
平日,她早就将这些时间表安插进脑海的生物钟之中,根本用不着闹钟。
今天……这是怎么了?是因为进入游戏太累,还是获得了一笔尚未到手的报酬,潜意识中懈怠了?
不行不行!!!离既定存款金额还有一段距离。
想到这些,云真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快速选了一件起球的旧毛衣松松垮垮套上,顺手揉乱了头发。
自己误了工,想必门外怕是前来问责的家长。学校为了小学生上学放学的交通安全,在校门附近安排家长进行交通指挥,不少家长没空或不愿意去,就把这份活儿外包了出去。
迄今为止,云真真已经扮演过18个小学生的小姨和20多个小学生的大姐。
打开房门,云真真先发制人,用一副虚弱的声音俯身90°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今天——咳……咳……发烧了……咳咳……”
打定了主意,雇主家长没选择原谅之前绝不起身。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个关切的声音问道。
云真真“害”一声直起身,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睡过了!你这是要……”
话说了一半就不用再问,眼前的装扮表明了一切:一撮小黄毛从小黄帽里支棱出来,手上提着三四份外卖。
“我都送餐俩小时了!”金乐儿嘿嘿笑着,递给云真真一个保温外卖袋后转身小跑起来,“给你!回见!”
云真真打开包装高级的保温袋一看:塑料袋装的豆浆已经漏光光,泡着四个软塌变形的包子。
本应好好呆在包子里的翠绿色小葱,此刻正浮在冒着油星儿的白色豆浆上,别有一番风味。
啊……阳光真好。暖洋洋的。
云真真站在门口仰头看了一会儿太阳,拿出手机向家长道歉赔偿,犹豫了一下,取消了电子书配音的工作。
长期居住在阴冷潮湿的小屋子里,此刻突然还想要再晒一会儿。
云真真把豆浆泡包子小心拎回屋子里,关上门慢吞吞去早餐摊。
早上8点,城市里数量最多的工种——打工族或面无表情地挤在地铁上,或在睡意与早餐间做着最后的挣扎。又是当牛做马、能摸鱼就摸的平凡一天。
而城中村的早晨从凌晨3点就开始了。卖菜的老夫妻已经到达批发市场,环卫工人准备去往工作地点,短工蹲在桥墩下等招工,早餐摊的老板已经醒好了面。
城中村总是嘈杂而混乱的:露天排水渠汩汩流淌着生活废水;大树、电线杆甚至是房屋瓦片的一角,歪七扭八地扯着无数根粗麻绳,上面晾满鲜红或宝石蓝的秋衣、内裤;随意支起的早餐摊上,糖油混合物在油锅里滋滋作响,升起一阵阵油烟,豆腐脑和辣椒的味道与臭水沟的味道融合混杂在一起。
但这里的人,生命力旺盛,做事情坚韧。当然了,坚韧是本能,否则活不下去。生活在此,云真真很安心。
她走到早餐摊,点了2根油条,1个糖油果子。吃了高热量食品,才能元气满满地干活。
排队等待期间,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哈欠正打到一半,余光看到一个熟悉却不和谐的身影,幽灵一般站在对面盯着自己。
嘴巴半开半合定住,眼神骤然由松弛变凌厉。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住址?他来干什么?难道是还钱?刹那间,无数个念头划过脑海。
云真真飞速扫视着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深,试图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他穿一身素色休闲运动装,没有任何LOGO,但质感一看就是高级货;一双洁白无瑕的运动鞋沾上了些许城中村特有的泥。一个斜跨帆布包,里面鼓鼓的。
对了,那里面一定是现金!他特意来给自己送报酬了!
“你取到现金了?”云真真提着糖油混合物走过去,指指他的包。
“……”白深沉默了几秒,“……不是钱,但也是重要的东西。想让你过目。”
“那就拿出来啊,那么多废话。”云真真兴致顿时阑珊,低头“嘎吱”一口咬下糖油果子。
白深环顾着四周:一条条歪歪扭扭的、狭窄弯曲到不能称之为街道的街道,两旁私搭乱建着一栋栋形状奇怪的小平房。
“换个地方,安全点。来的时候我看到你们这个……社区的边缘有家咖啡店。”
“提前说好,你请客。”云真真扯下一口油条。
咖啡厅的角落里坐定,云真真立刻点了一杯最贵的手冲咖啡。
一本春竹小学的校史纪念册被轻放在洁白的桌面上。云真真翻看时,白深又从包的夹层中取出几个牛皮纸的旧信封。
“调查我?请问你是何方神圣?有什么目的?”云真真放下手里的半个糖油果子。
“朱柔……原名朱凌,校史的花名册上,她一直是这个名字。虽然她长大后整了容、改了名,但你早就认出她来了吧。”白深摊开三张集体合影,“这是小学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时朱凌所在班级的集体照和花名册。你只出现在五年级。”
“这学费收据,说明你是借读生。”白深展开几张有年代感的手写学费收据,“别人都交20元,而你交200元。”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云真真大口灌下价值不菲的咖啡。“在游戏里,你和她在帐篷里呆了一夜。她应该对你说了不少。”
“我想听听你的版本。”白深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杯子。
“怎么,对她感兴趣?想帮她报仇?她已经死了啊。知道再多也没用。”云真真翘起二郎腿看向窗外,玻璃窗反射着她蓬乱的头发,“如果我的版本和她不一样,你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我……怎样你才肯说?”白深一时语塞,能拿出这么多久远材料,显然已经调查过相关人事,获得了初步结论,但云真真还在故意装傻。
“你懂的呀!”云真真伸出大拇指和食指,作出点钱的动作。
“行!我买信息。”白深咬着牙叹了一口气。
云真真马上精神抖擞,正襟危坐,再次狮子大开口。
白深这个人,要么藏着大秘密,要么人傻钱多。
“你知道黑羊效应吗?一群白羊里,总会有一只黑羊,背锅、挨欺负。朱凌给你讲的故事中,她是那只受害的黑羊吧?这么说也没错,开始的确是这样的。”云真真眼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却以平静的语气开始了讲述。
父母离异那一年,妈妈独自带着云真真来到城里,就租住在城中村。
妈妈靠做裁缝织补等零散工作扛起两人的生活。但妈妈心灵手巧,母女两人总是穿得干净漂亮,妈妈甚至愿意交高价借读费送云真真到春竹小学读书。
即使不富裕,开始一段新生活总是单纯而快乐的。
直到一天放学后,云真真照例在学校里捡瓶子卖钱,发现自己班上的灯还亮着。
她走进去时,粉笔散落满地,教室一片狼藉,一贯内向的朱凌正疯狂地推倒、踢打同学们的桌椅。
朱凌惊慌失措,后来在云真真的安慰下说出事实:崩溃是因为擦不掉课桌上的油漆。
那张需要清理的课桌,散发着浓浓的油漆味,显然刚涂上去不久。一只红色的羊头占据整个桌面,眼眶中流出血色眼泪。
云真真瞥向黑板上的值日生表,朱凌并不是当天的值日生。
她应该是被欺负了。
云真真不多问,依照从妈妈那里学来的经验,告诉她可以用酒精或者风油精、花露水之类的东西试一试。
朱凌书包里刚好装着一瓶风油精,果然越擦痕迹越淡。
她渐渐平静下来,恢复往常的面貌,指向云真真手中巨大一袋饮料瓶:“你……做环保吗?”
云真真大方说出自己在补贴家用,又故意透出自己从乡下转学来,和妈妈两人住在城中村的事实。
校园霸凌的对象,大概率产生在家里贫穷、父母缺失、成绩不好、性格内向等孩子中。
我比你弱,兴许会让你好过一些。
善意往往被是辜负的。不久之后,红色羊头出现在云真真的课桌上,还多了几个大字:捡垃圾的!
黑羊寻得一只新的黑羊,得以顺利洗白,重归羊群。
而对黑羊最残暴的,往往是曾经黑过的羊。
“所以你读了一年,就转学了?”白深思索一番,拿出成绩单,“在这之后,你的测验成绩也始终是第一名。学生之间的排挤,比如孤立你、让你做更多事,似乎并不应该影响到你。你的内核很强大。”
云真真仰头,将剩下的咖啡全部灌入喉中,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嘿!说得轻松。你怎么知道,我的内核是天生强大,还是后天塑造的?”
“那……朱凌即使有这样的行为,也罪不至死。”白深语气中听不出丝毫关心或是谴责的意味,似乎只是想套出更多信息。
“故事只能讲到这里。还想听的话,可是要付费的!”云真真站起身来,看看时间,“我要打工去了!你的欠债金额又提高了,银行一恢复就打过来!超过15天,可就要加收利息了……”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白深直接发问。
“哈?你居然问出这些废话。只要是人,谁不爱钱?”云真真夸张地瞪大双眼。
“你打了那么多份工——群演、有声书配音、拳馆陪练、餐厅服务员……”白深靠在椅子背上,翘起二郎腿,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当然,都是些不需要学历的工种。只想舒舒服服生活,靠账户里的钱足够了。”
“你……究竟有什么途径侵犯我的**?”云真真心里终于泛起波澜,“我一个诚实守法的小市民,不劳您贵公子大费周折,您行行好放过我!”
看着云真真怒气冲冲的背影,白深紧锁双眉。
真是一块硬骨头。啃不动、摔不烂,软硬通通不吃。
他想起了白羊座副本3中的【激活】与【回归】。
黑羊被【激活】之前,原本是白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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