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做什么?”漂亮的少年满脸迷茫,动作肉眼可见的迟钝。
柳凌月这才注意到他脑袋右侧纠结成块的黑发,眉眼附近也依稀可见被胡乱擦拭过的血迹。最粗浅的判断,这可能是一只伤到脑袋的虫子,撞击和失血导致他反应变得迟钝。
“你需要去医院那里治疗你的伤。”柳凌月放慢了语速,重复道,“距离这里大约七八百米的地方,那里有个临时医疗点,正在免费接待伤员。”
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点头道:“好的,谢谢你。”
少年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被放开,他不解地抬头看向高大的雌虫,“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柳凌月不太确定地开口询问:“你是亚雌?”
亚雌是新型雌虫,作为基因计划的成果,他们通常会拥有雄虫偏爱的美貌和没有任何威胁感的瘦削体型,还有着比普通雌虫更强的生育能力。
柳凌月心里有些吃惊,这样贫穷且科技落后的星球,不应该会有亚雌才对。
但眼前的少年单从外形上来看,十分符合亚雌的描述。
亚雌的身体素质实在不怎么样,要是眼前的虫子真是亚雌,柳凌月就得考虑一下是否要亲自送他去临时医疗点了。
在柳凌月的逼视下,少年懵懂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脸上缓慢扬起一个纯真的笑容,慢吞吞地说道:“不,您认错了,我是……一只雌虫。”
他伸手将包裹着脖子的衣领微微往下拉,同时抬起下巴向左边偏去,脸侧的长发也自然跟着滑落,清楚地露出那自后颈穿过耳朵,隐隐要爬上脸颊的灰色花纹。
众所周知,作为科学筛选出生的新型雌虫,亚雌对污染的抗性很强,哪怕经常食用受污染的食品,也长不出这样严重的污染纹,最多是在后颈处有几处灰色的斑痕,而在停止食用污染食品后,斑痕也会随着时间被身体循环代谢掉。
见此,柳凌月放下心来,也松开了抓着少年的手。
少年再次弯腰道谢,不太利索地朝着临时医疗点的方向走去。
“你还是那么热心……”莫问礼走上前,然而他话说到一半,却默默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了。
他最怕柳凌月做好事遇到别有用心的虫,本身这次行动并非十分完美,还有一小部分叛军正在逃逸中,尽管柳凌月很强,但还是应该警惕会有头脑不清楚的虫子打算伺机报复。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柳凌月默不作声,莫问礼知情知趣地换了话题道:“那看起来是只体质很差的虫子。”
在过去,九节星际的虫族雌雄之间的体型差异并不算大,但在经历了许多改造后,雌虫已经明显要比雄虫强壮,哪怕是不经受任何特殊训练,普通的雌虫在性腺体发育开始,身形就会比同龄的雄虫高大许多。
性腺体是虫族发育的根本,像少年那样瘦弱的雌虫,多半是成长期营养不良,腺体非正常发育,才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少年纤瘦的身影在废墟中逐渐远去,柳凌月忽然有感而发:“问礼,在外星系作战的那些年,我常觉得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但回到帝国后,我才发现原来和平只是帝国中心枢纽的辐射,辐射范围之外,那些偏远的地方,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战乱和饥荒。甚至……”
柳凌月低头嗤笑,是嘲讽,也是无奈。
“虫族的内斗从未停止过,这样无止尽的内部消耗,也无怪虫族的数量多年来一直停滞不前。”
虫族,九节星系的霸主,他们的残酷与好斗是深深刻印在基因中的本性,哪怕他们面临着严重的种族延续危机,端坐在高位上的权势者们依旧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发动战争,自相残杀。昨晚上被三大军团一齐讨伐的紫荆星前任星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至于底层的民众?那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可掠夺的可再生资源。
另一边,神情恍惚的少年突然被地上的乱石绊住了脚,吧嗒一声整只虫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眼冒金星,也成功地把他迷蒙的神智给摔了回来。
江迟双手撑着地面,龇牙咧嘴地将脸从地上抬起,同时大脑也快速运转,熟练地把自己的记忆过了一遍,顿时后怕不已。
“好险好险……幸好没被发现。”江迟用手拍着胸口,心脏紧张得扑通扑通乱跳。
他居然遇到了帝**!
而且看其装束,那两只军虫应该地位不小。
虽然是被胁迫的,但江迟确实曾为叛军工作过,地下工厂那里应该也还记录着他的资料,要是被归类为叛军同党,他少不了要吃牢饭接受改造。
江迟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一只手扶着脑袋上新撞出来的大包,动作很是利索地择了个别的方向跑了。
又不是什么重伤即死的问题,还去什么医院啊,还是赶紧跑路吧。
然而跑了没几分钟,江迟就感到大脑发沉,身上热度浮现,体力也一瞬间弱了下去。
“完蛋了……”江迟喘着气,停下脚步扶靠在倒塌的建筑上,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那里异常灼热,像被火烧一样,这是性腺体正式迈入成熟期的显著症状。
预告了大半个月的成熟期,终于在这一刻来临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江迟心里骂骂咧咧,恍然间又忆起自己前几天踩过点的黑诊所,那里应该有他需要的药剂。
江迟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他的心跳砰砰加速,大脑也嗡嗡作响,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猝死在半路上。
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没死,然后半路上被其他虫发现救回去,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只雄虫。
雄虫在经历性腺体完全成熟的那个阶段,属于雄虫特有的信息素会无法自控地从体内逸散而出,让其他虫子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他的真实性别。
——在这个雄虫无比稀少且珍贵的世界,被确认为雄虫就等于他很快就会失去自由,继而被迫吃上十三只雌虫的软饭!
江迟并非九节星系出生的虫子,他的家乡也与这里的虫族帝国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在他老家,虫族的雌雄比例相差不大,一雄一雌的婚姻法也颁布实行了数百年,雄虫不仅不尊贵,而且从出生开始,就要为迎娶优秀的雌虫而加倍努力,活得凄惨无比。
作为一只聪慧的雄虫,江迟在很小的时候就看穿且厌倦了雄虫毫无下限的内卷,于是在平平无奇的某一天,他想开了,他要躺平,他要另辟蹊径,雄虫不学什么他学什么,反向推高自己的优势。
虽然他不能挣很多钱,但是他能给不缺钱的雌虫最大的情绪价值,可比那些只知道埋头挣钱不懂嘘寒问暖搞浪漫的傻子雄虫强多了。
家里的虫子很纳闷,问道:“你这不就是小白脸吃软饭吗?”
江迟点点头道:“对啊。难道你不觉得虫神给我这么张漂亮的脸,就是为了要告诉我,我适合吃软饭吗?”
“你清醒一点,软饭雄虫是不会有雌虫喜欢的!”
江迟被家里的两位哥哥收拾了一顿,但他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直到他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雌多雄少的九节星系。
这里的雄虫个个都是小白脸角色,从出生到死亡,一生都在靠雌虫供养。
一开始,江迟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他这辈子就是注定要吃雌虫的软饭。结果不等他高兴多久,他就了解到了这个虫族帝国那堪称变态的婚姻法。
为了整个种族的生育大计,这里的雄虫会被强制要求迎娶多个伴侣,最多可以迎娶十三个,甚至娶得太少他们还可能会被帝国罚款。除此之外,帝国还鼓励他们在婚姻外乱来,反正帝国有钱,养得起虫崽子。
被狠狠颠覆了“常识”的江迟神情恍惚,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十三个伴侣,算他半个月轮一次,一年到头也没多少休息日……
江迟瑟瑟发抖,他是想吃软饭没错,但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只柔弱的雄虫,伺候一只雌虫是正好,十三只那么多那是要他的命啊。
他还想好好活到虫族的寿命上限,并不想英年早亡。
于是江迟赶紧收拾收拾,活学活用这里的虫族特征,把自己伪装成了雌虫的样子,没敢再肖想吃软饭的事情。
江迟没有去医院做过基因测验,但从外形上来看,他与九节星系的虫族相差不大,只除了九节星系的虫族身上会有黑色的花纹,其中雌虫尤其明显,那是他们经受过苦难的痕迹,花纹越多颜色越深,说明他们体内辐射污染的浓度越高,相应的生育能力越低,寿命也越短。
紫荆星的土地也曾遭受过辐射污染,直至今日也没有完成自净,江迟食用这里的土壤生长出来的食物,久之体内也积聚了一定程度的污染,在体表显现出来灰色的不规则纹路。
不过或许是他次食品(指超过安全标准的易在体内聚集污染的食物)吃得少,又或许是他这个外来虫对污染的抗性比较强,几年下来,他只在肩颈那里有像藤蔓似的浅灰色纹路,至于他脖子上那些过分蔓延的痕迹,是他用特殊颜料画出来拿来迷惑其他虫的。
在九节星系,雌虫的命很贱,污染花纹越严重,体质越废物,你从虫贩子跟前经过,他都不带多看你一眼的。
也正是江迟往日不敢放开了吃东西,以至于他成长期严重营养摄入不足,越长越瘦,本来虫族重要的腺体成熟期一般都是在18岁,到他身上,硬是往后拖了一年多才正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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