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路灯映照着路面。石砖被梧桐树的树根顶得翘起,个别松动的砖块踩到还会发出声响。
方芜自顾自走着,耳机里随机播放着几首流行歌。
开学一周,钟遥就逃了一周的晚自习。今天路过办公室的时候,方芜无意中听到老余在和各科老师交谈。
“……一周了,一直没来……联系过……”
“……唉,这孩子家里……可怜……弟弟……”
方芜听得断断续续,一边觉得与自己无关,一边又挪不动脚。
所以钟遥翘课是家里的原因吗?他想起钟遥的弟弟,那个活泼的小孩。钟遥小时候应该也这么活泼吧。短短一周,不仅班上的人都认识他,年级上其他班也有不少人会来班里找他。钟遥给方芜的感觉就是:话多,活泼,似乎什么话题都能聊几句。
“梅姨,我回来了。”方芜推开家门。闻声而来的是一个高瘦的女人,脸上带着柔和的笑。虽说女人高挑,但也矮着方芜一个头。
“小芜回来啦?上高中了就是回来的晚哈。”梅姨绕到方芜身后关上门,又意欲走向厨房,“想不想吃点宵夜?”
方芜思索了一下,说:“不用了,也不早了,梅姨你早点回家吧。”
女人应声,又不放心似的跟上来:“冰箱里有银耳炖梨,我去给你热一些再走。”
换了鞋洗过手,方芜摸到厨房门口,静悄悄看着梅姨煮银耳。他喜欢看梅姨做饭的样子,一边看一边想象,如果妈妈做饭……背影也一样温柔吧。
热好了银耳,方芜缓缓吃起来,梅姨坐在一边,犹豫着开了口:“小芜啊,我女儿也上小学了,晚上……得在家辅导作业,我已经和你妈妈说了,以后我周末来做饭,平常早上和晚上就不来了。”
方芜只是点点头:“嗯好。”
自打方芜记事起,梅姨就在照顾他了。后来梅姨生产,换过保姆,最后方芜母亲不放心,又把梅姨请了回来。母亲也有私心,梅姨女儿还没送幼儿园的时候,经常被带来家里。她女儿很乖巧,方芜母亲特别喜欢。
那段时间,母亲天天都在家。关于这点,方芜很小就知道——母亲一直想要的都是乖巧的女儿。
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照片里都是女孩打扮。加上他生来姣好的脸蛋,就像个洋娃娃。那时母亲还很喜欢照顾他,只是方芜几乎记不起来了。
再后来送幼儿园开始,方芜不再适合打扮成女孩,印象里也是那时,母亲去忙工作,只留下梅姨。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方芜会自己偷偷换上裙子睡觉,希望第二天醒来可以见到妈妈。
梅姨回家去了,方芜环视着灯火通明的房间。房子是为了离学校近租的一室一厅,客厅光照不好,总是很昏暗。
周六的傍晚,黄昏的光穿过卧室打在客厅靠近玄关的墙上,很美,又很寂寞。
方芜边吃晚饭边看着,心想:可惜妈妈没教过自己摄影,要是拍下来一定很好看。
抽出抽纸的最后一张,方芜发现家里没纸了。
踏着夕阳的余晖,方芜走向最近的小超市。超市收银台前站着个人,收银台里面的人被泡泡糖的大桶挡住,看不清楚。
“眠姐,我总不能放任他打璟佑嘛。”背光的人影说着,手上似乎还有什么动作。
收银台后传出一个女生的声音,嗓音有点沙沙的:“但是你别忘了,璟佑他和你不一样……”
方芜走进超市,门口有些狭窄,站在收银台前的人让了让,一扭头和方芜对视了。
是钟遥,但他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
好像脸上有伤。
光线昏暗,能听得清三人的呼吸声。方芜有点手足无措,是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该打个招呼?如果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会不会太刻意?
“先走了。”不知道钟遥是在对谁说,话音刚落就没了影。
方芜拿了提纸出来,收银的人正哼着歌收拾柜台上的棉签和碘酒,不过变成了个叔叔。与其说是叔叔,不如说是哥哥。这个人身上有淡淡的烟酒气,眉眼柔和,似乎和钟遥一样是那种自带微笑的脸。
“18块,扫这。”男人指了指贴在玻璃柜台上的收款码。
“哎,想什么呢方芜。”
钟遥坐在方芜前排的座位,趴在方芜课桌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少年心事了?说来给哥听听,哥帮你出出主意?”
“没……”方芜话说出口却犹豫了。
钟遥听出了他延长的尾音,压低嗓子说:“没事,给你保密。”
“上周六晚上超市门口没理我那个人是你吧。”方芜盯着趴在面前歪着脑袋的钟遥。
钟遥抬了抬眉。他料到方芜会问,但没想到让方芜苦思冥想半天的是这个问题。
“是啊,原来那个人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钟遥坐直,平视方芜,“你住附近?”
“你是不是打架了。”方芜没理会他的问题,继续问道。
钟遥思考了一下才说:“对呀,怎么,发现我是坏学生,不想和我继续来往了?”
“……打架不好。”
“啊?”似乎没料到方芜会说这个,钟遥明显顿了一下。
“会受伤。”方芜依旧面无表情盯着钟遥,“我后来看见那个女生给你包扎放台子上的棉签和碘酒了。”
说完,方芜就后悔了。
我只是刚认识他一周的新同学,何必在乎这个?
方芜这么想着,缓缓低下头:“……算了,当我没说。”
“原来你是担心我啊?”钟遥笑了,“没事,眠姐那儿有药,我都好差不多了。”
“眠姐?”方芜疑惑。
钟遥答道:“噢,就是易以眠,我俩是初中同学。”
“易以眠……是谁?”
钟遥沉默了。
“不是吧方芜,开学一周多了,你都不知道班上有些什么人?”
方芜环顾四周,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除了你,都不认识。”
钟遥愣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是该吐槽你毫无社交**呢……还是该感慨我的荣幸呢……”
于是午饭时,钟遥拉着一个女生出现在方芜面前。
这个女生留着蘑菇头,戴个黑框眼镜,校服板板正正,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开口却是有些偏中性的沙哑嗓音,透着成熟气息:“你说的就他?方芜是吧,那天你都听到些什么?”
“这谁?”方芜没理她问了什么,看向站在一边的钟遥。
“这是易以眠。”钟遥介绍完扭头看易以眠,“眠姐,你怎么上来就这么凶。”
“噢,我就想吓唬他来着。”易以眠摸了摸下巴。
钟遥无奈拉过这两人:“行了行了,走吧,一起吃饭。”
一路上,易以眠都对方芜展现出极大的好奇心。她说,这还是钟遥第一次介绍她给别人认识。
“为什么不介绍别人?你不是朋友很多。”方芜问钟遥。
钟遥调侃道:“不忍心看你独自一人孤苦伶仃呗。”
“嘴硬。”易以眠说,“不过,你真没朋友吗?”
方芜被问住了。答案毋庸置疑,他没有朋友——如果钟遥和易以眠不算的话。
“不会吧,他那么帅,只是懒得和班里人打交道罢了,对吧方芜?”钟遥用手肘顶了顶方芜。
钟遥比方芜高一点,方芜又比易以眠高一个头,三人一排从高到低,十分和谐。
虽然说出来会有卖惨嫌疑,方芜还是决定如实回答:“有,你俩算的话。”
钟遥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本已夹起的菜又被放回了餐盘。易以眠打量了一下方芜,目光转向钟遥。两个人对视良久,方芜意识到不对劲,来回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下午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雨水在篮球场积起水洼,像错落有致散落的冰片。阳光一照,便蒸发成雾气,聚在地面福建久久不散,不知道还以为是谁放了舞台干冰,仔细瞧又看出这雾气更细腻。
舞台上有几个零零散散的演员。
“李浩宇!老子刚刚那个三分,帅不帅!”一个白净的少年对着远处捡球的身影大吼。
那个背影显然不服气:“切,但凡多几个人,你他娘的球都摸不到!”
球场离教学楼和校门都不近,大家都忙着去吃晚饭,只有几个打球的男生会出现在这边。偶尔也会路过几个办事的老师,或者躲着几个看帅哥的女孩。
今天下了雨,篮球场还没干透,只有两个人影在雾气里投篮。
“哪个啊?”方芜问。
易以眠指了指远处刚捡到球的身影:“李浩宇,我们班的,人老实,好欺负。”
“什么好欺负,又不是来打架。”钟遥望了望,“不过确实老实……那就他了!”
方芜感觉背上被轻轻推了一把,温热的大手,是钟遥。
“去吧去吧,就按我们说好的。”
方芜往前走去,又回头看了看躲在远处的二人。易以眠将手匀速抬到脸侧,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他就看到二人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惊恐。
“砰”
方芜应声倒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